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 第2章 全家都是大力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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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紧挨着炕沿坐下,巨大的身躯将光线都遮去大半。她伸着脖子,努力压低大嗓门,尽量放柔了调子询问:

    “跟娘说,现在觉着咋样了?心口还闷不闷?头还晕得厉害不?想不想吃点啥?娘给你去做,蒸蛋?小米粥?……娘的儿啊,你可吓死娘了……”

    母亲的眼神炽热又充满了担心,仿佛生怕眼前这个身体不好的三子又出什么问题。

    “娘……好多了……”

    王三牛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细细弱弱,“就是……没力气……头还有些沉……”

    他看着记忆里这张因常年劳作风吹日晒而皱纹深刻、皮肤粗黑的脸庞,写满了纯然的焦虑与疼惜。

    前世母亲那终日为他工作担心操劳的身影,与眼前这副身影,似乎在这一刻重叠。

    “好……好……不晕就好,有力气慢慢养……”

    母亲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他额前细软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与身形极不相称的轻柔,

    “你爹那老浑货,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咱不理他!以后娘不让他再使唤你做事了!你就好好养着,啊!”

    正说着,屋外猛地响起大嫂刘氏那标志性的、刻意拔高的吆喝:“娘——!三弟——!吃饭啦——!”

    这声音尖锐高亢,穿透力极强,瞬间打破了屋内的温情。

    “叫叫叫,叫魂呐?我还没死呢!”母亲也大声的回击。

    她回身再看向儿子,见他脸颊似乎有了点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不少,不像昨日刚被猪血淋头时那进气少出气多的吓人模样。

    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大半。

    只见她大手一伸,那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像老鹰捉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就将炕上这轻飘飘的小身体拦腰抄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

    王三牛惊呼声还卡在喉咙里,人就已经落进了一个温暖、宽厚、带着汗味和土腥气的怀抱里。

    母亲抱着他如同抱着一捆稻草,脚步沉稳有力,几步就踏过了堂屋的地面来到院子里,然后被母亲稳稳当当放到院子中央那张厚重木桌下的条凳上。

    还没来得及说话,王伟便被桌子上的饭食惊呆了,饶是他融合了王三牛的记忆,早已“知道”家中伙食景象的豪放,也依然带给他巨大的震撼!

    桌边围坐的“黑熊”们——王父、王大牛、王二牛、母亲——每人面前都敦敦实实地放着一个硕大的……碗?

    不,那分明是后世用来装汤的海碗!个头比成年男人的脸还大上一圈,深灰色的粗陶质地,厚重粗糙。

    此刻,每只大碗里都堆满了煮得不算精细的杂粮面条,面条颜色灰扑扑的,不像他前世见过的那么洁白,显然掺了不少豆面或者麦麸。

    面条浸在泛着油光的大骨汤里,上面零星撒着几片碧绿的野菜叶子。

    那碗……太大了!满满的面条分量……太足!

    就在他愣神间,一个冒着热气的、同样是粗陶质地但明显小了几个号、相对也更精细些的浅碗,被放在了他面前的桌角。

    碗里是嫩黄滑溜、水汪汪的一小钵蒸蛋,撒着几点翠绿的葱花,散发出诱人的、属于纯粹蛋羹的清香。碗旁边还放着半根煮得恰到好处的玉米。

    玉米?这是到底是什么朝代?已经有玉米了吗?还没来得及想,便被嫂子的说话打断。

    “喏,娘特意吩咐给你整的蒸蛋!”大嫂刘氏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酸意,眼皮也不抬,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嫌浪费,扭身就坐回自己那“巨碗”旁边。

    抄起宽厚的粗竹筷,埋头呼噜噜地吸溜起面条,声响巨大。

    四岁的王虎妞和更小的狗娃面前,也各放着一个碗。虎妞和狗娃的碗比其他成人碗略小一圈,但也比她自己的脑袋还大,也是满满的面条!

    虎妞和狗娃已经迫不及待地扒着碗沿,吃得小脸都快埋进去了。

    就连母亲,也端起了属于她自己的、同样硕大无比的海碗。

    整间堂屋除了吃饭的声音——吸溜面条声、咀嚼声、吞咽声——便再无其他交谈。气氛沉沉的,只有食物入口的响亮声响,带着原始而纯粹的满足。

    王三牛看着自己面前那小巧精致的蒸蛋碗,再看看满座如同人头大小的海碗,内心深处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这就是记忆中前身习以为常的场景?

    他一边小口吃着蒸蛋,一边在记忆里检索着有用的信息,王家在清水村,算得上“富裕”。有

    上等水浇田二十亩,中等田三十亩,下等的坡旱田五十来亩(注:北方水田指水源稳定、土质较肥的田地)。

    光看田产,在偏僻些的地方,已够得上小地主的标准了。更别说还养着十来头膘肥体壮的猪,一群跑得飞快的鸡鸭。

    父亲王屠户更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把式,每逢集日,在镇上或者村里替人杀猪、收猪、卖肉,进项颇丰。

    可看看眼前这简陋的土坯房,除了桌凳结实巨大、碗大盆大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摆设。

    墙上糊着发黄的旧年画,房顶是干草和木梁,墙角堆放着农具……全然看不出“富裕”的地方。

    王三牛想了下,心中了然,就光这一顿晚饭,至少能干掉普通三口人家一周的口粮吧?

    而且王家人个个都是活生生的“饕餮”,光填饱这几口壮硕如黑熊的胃,其消耗恐怕远超旁人的想象。

    另外回想到原主王三牛这几年来,体弱多病,汤药不断,那本该有些积蓄的家底,怕也像这巨大的海碗一样,刚倒满,又眨眼间见了底。

    还好这从去年起,自己这身子稍微好了点,才没有再继续吃各种汤药,让这个家稍微能有点结余。

    他感觉才吃了一小会,蛋羹还没吃上三分之一,桌面上已是此起彼伏的“咚咚”声。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大嫂,几乎不分先后,那巨大的海碗便已空空如也!

    王大牛更是夸张,直接将比他脸还大的碗端起来,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将最后的面汤喝了个精光!

    虎妞也风卷残云般扒完了自己的“中号海碗”,用手背一抹油汪汪的嘴唇,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却异常响亮的饱嗝。狗娃也吃得只剩碗底。

    大嫂已放下碗筷,起身,动作干净利落却又带着一股子发泄般的力量,麻利地收拾起桌面上的巨大空碗和散落的筷子。

    其他人则纷纷起身,趁天色尚明,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王三牛默默看着眼前剩下大半的蛋羹和玉米。这速度……连吃饭都展现出了碾压性的效率与力量感。

    他继续吃饭,不过比之刚才的速度也加快了些许,还没等吃完,突然后背传来哐当一声。扭头看去,只见大哥王大牛踹开灶房门,从里面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真正让王三牛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的是王大牛肩上扛着的东西!

    那……那是一条被褪了毛、刮得白生生的……整头猪?!

    看那猪的体型,虽不如前世猪场“科技”饲养的大白猪肥硕,但骨架摆在那里,少说也有二三百斤重!

    此刻,这头开膛破肚、收拾干净的肥猪,被王大牛直接用一条胳膊横着拦腰扛在肩头,猪头猪蹄自然垂下,随着王大牛稳健的步伐轻轻晃荡。

    王大牛表情轻松,甚至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俚曲小调,迈开步子,噔噔噔几步就走到院子里一角的专用宰杀猪肉的案板前。

    然后,他身子略微一侧,肩膀一送——那近二百来斤重的物体竟被他像是丢一件破衣服似的,随意地、轻松地“咚”一声掼在厚实的案板上!

    沉重的撞击震得木案嗡嗡作响,地面似乎都颤了一下!

    王三牛倒抽一口冷气,脑子“嗡”的一声!

    那可是一整头猪!两三百斤!

    他前世在工地也算见过些力气大的工人,但能像这样漫不经心就单手扛起一头肥猪,还健步如飞,随手一丢的……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这已非寻常壮汉的概念,简直是……牲口般的力气!

    这念头刚起,眼角余光又瞥到了旁边玩耍的妹妹虎妞。

    只见这四岁出头的小姑娘,正蹲在一棵老杏树下。树下一堆晒干吃净的杏核散落着。

    虎妞伸出两只胖墩墩、黑乎乎的小手,在地上摸索了一下,然后稳稳地抱起了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大小形状酷似后世常见的洗脸盆!灰扑扑的,棱角粗糙,少说也有二三十斤重!

    王三牛只觉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只见虎妞把那“洗脸盆”般大小的石头轻松地抱到一堆杏核前,“嘿呦”一声,小手一松,“哐当!”一下,沉重的石块准确地砸在了那堆杏核上。

    顿时杏核碎裂声“噼啪”作响。她蹲下,推开石头,笨拙地扒拉开碎壳子,从中挑出被砸裂开的白胖杏仁。

    这……这合理吗?!一个四岁多、顶多算发育良好得像五六岁孩子的女娃……抱二三十斤的石头如同抱一个布娃娃?!

    王三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全身汗毛倒竖。昨夜的惊吓,家人的外形,此刻妹妹和大哥展示的神力……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中飞速闪回。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这王家是什么血脉?!莫不是穿到了什么武侠小说里?或者……高武世界?隐世家族?!

    他立刻在记忆里疯狂检索关于“武者”、“江湖”、“仙人”、“斗气”,甚至“御鬼者?”、“宝可梦?”的任何蛛丝马迹……然而,一片空白。

    记忆里的清水村甚至整个永乐镇,除了王家的“食量”和力气远超常人略显怪异,其他村民似乎都平平无奇,如同前世的普通人。

    村里也没听说过什么奇闻异事或武功门派。

    就在这时,父亲的举动更是让他眼皮狂跳!

    只见王屠户从院角的杂物房里,双臂环抱,稳稳地抱出了一个磨盘!

    那磨盘不是后世常见的小石磨,而是乡下给全村磨玉米面用的巨大石碾的碾盘底座部分!

    呈圆柱形,石质粗粝暗沉,直径怕是有五六十公分,厚度足有二三十公分!体积庞大,重量绝对是以百斤为单位计算的!

    父亲抱着这块巨石,如同抱着一捆不算太重的干柴禾,脚步稳健地走到院中一架早已备好的磨架前。

    口中低喝一声:“起!”便将那沉重的磨盘稳稳当当、严丝合缝地安放在了磨架的石轴上!安放时,甚至不曾发出一丝晃动。

    王三牛彻底石化了。他看着院子里这三组“力量展示”——轻松摔掼整头猪的大哥,玩石头如捏泥巴的妹妹,搬巨盘稳如泰山的父亲——大脑一片空白。

    这……绝对有问题!这个“黑熊窝”……绝对有问题!人人均是大力狂魔?这难道是什么隐藏设定?!

    “哥哥……吃……”

    一双黑乎乎、胖墩墩的小手,捧着一小把白生生的杏仁,突兀地伸到了王三牛面前。正是砸完石头的王虎妞。

    小丫头仰着黑黢黢的小脸,大眼睛乌溜溜的,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关切和期待,一丝杂质也无。

    对上那双干净又有点笨拙认真的眼睛,心中那份因震惊和陌生世界带来的忐忑,竟奇异地被驱散了些许。

    他下意识地伸出那只属于五岁孩童的、白皙纤弱的小手,轻轻接过了妹妹的心意。有几颗杏仁沾着点小丫头手心的汗灰,温温热热的。

    “虎妞也吃……”王三牛声音柔和了些,将杏仁分成两份,拿起其中几颗递回给妹妹,“哥哥和虎妞一起吃。”

    王虎妞立刻开心地咧开嘴,露出几颗白牙,毫不客气地抓过杏仁,动作麻利地扒开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得喷香。

    看着妹妹心无城府的吃相,又看着她刚刚“表演”过的神力,王三牛心中那份别扭感依然存在,却又融入了更多的柔软。

    虎妞的记忆中,原主这个哥哥虽然体弱多病,但对她这个却是妹妹极好。

    每次母亲为了让他吃药,偷偷塞给他一点稀罕的零嘴(比如一块麦芽糖、几颗大枣),他总是会偷偷藏下小半,找到玩耍的小妹悄悄分享。

    这份情意,虎妞都记得。在这个家中,其他人或许觉得体弱多病的三哥是另类,是负担。

    但在小小的虎妞心里,这个偷偷给她好吃的病弱哥哥,是顶顶重要、顶顶需要她保护的人(尽管她才四岁,也不知道该如何保护)。

    王三牛捻起一颗温热的杏仁放进嘴里。生杏仁独特的清苦微甜和一丝独特的油脂香气在舌尖蔓延开来。

    他望向院子里忙碌的家人:父亲围着那沉重的石磨,开始推动巨大的磨杆,筋肉虬结的双臂爆发出稳定绵长的力量;

    大哥提着尖刀,在那砧板上的肥猪前比划,刀刃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二哥则在院墙边劈柴,碗口粗的原木在他挥动的利斧下应声裂开,沉闷的劈砍声带着穿透力;

    母亲和刘氏在厨房和院子间来回穿梭洗刷……

    此刻阳光洒在院子里,混合着石磨转动的碾轧声、劈柴声、洗涮声、虎妞在身边磕杏仁的清脆声响……

    却有一种微妙却真实感,如同碗中那碗温热的蒸蛋羹,缓缓地、固执地熨帖着他冰冷游离的灵魂。

    这里似乎也没那么糟?

    尤其是在看到那个黑黝黝的妹妹,满足地嚼着杏仁,还不忘偷偷把一颗没砸开的硬杏仁藏到小口袋里(大概是想留给他晚上吃的)时。

    王伟微微弯起了苍白的唇角,将那混合着清苦与微甜的杏仁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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