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寒门屠户之子的科举日常 > 第12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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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清晨早上还是很冷的。天边刚泛亮,王三牛就被他娘赵氏从暖和的被窝一把“拔”了出来。

    “快!快起来!三郎!今儿个可是大日子!”赵氏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手脚麻利地给还有些迷糊的王三牛套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裳——靛蓝色的细麻布直裰,而且袖口和下摆还特意用同色线密密的绞了边。这身行头,还是是赵氏拜托隔壁精通女红的马婶帮忙做的,还给了30个鸡蛋的工费。要放在平日里,也只有过年才能上身。

    被赵氏用冷水粗暴的擦过脸,王三牛一个激灵,彻底醒了。他看着铜镜里那个穿着崭新蓝布衣、头发被娘梳得一丝不苟、小脸绷得紧紧的小孩,内心也泛起一丝紧张。

    他爹王金宝早已在院子里等着了,他今天也特地换上了最体面的那件半旧夹袄,茂盛的胡子茬刮得干干净净。

    这会粗糙的大手反复搓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肩上扛着一个沉甸甸的粗布褡裢,里面装着拜师必备的“六礼束脩”。

    “走!”王金宝简短地说了一声,推开院门。

    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清水村通往永乐镇的小路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踏着霜草前行。

    寒气扑面,王三牛裹紧了新衣,鼻尖冻得通红,但心里那股热乎劲儿却驱散了寒冷。他紧跟着父亲的步伐,心跳随着靠近镇子越来越快。

    路过镇上熟悉街道……王三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那些熟悉的招牌匾额——“张记肉铺”、“陈记杂货”、“刘氏铁坊”。那些方正繁复的墨字,在他之前来帮家里卖草药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这个世界的文字,与后世的繁体字一脉相承!虽有些字写法细微处略有差异,但整体上都能辨认。

    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熟悉感,反复告诫自己:绝不能露馅!

    一个从未识字的农家病秧子突然认字?不被当成妖孽抓去灌符水就不错了!

    拐进一条稍显安静的背街,一座青砖灰瓦的小院出现在眼前。院门紧闭,门楣上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面是几个遒劲的墨字——“赵氏蒙学”。

    就是这里了!王三牛深吸一口气,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王金宝也停下了脚步,挺了挺腰板,抬手轻轻叩响了门环。

    笃、笃、笃……声音在清冷的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没过多久,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院门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袍、头发花白的老仆役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门外的父子俩,确认后出声说道:“来拜师的?天冷,快些进来吧。”

    王金宝连忙躬身,脸上挤出几分近乎讨好的笑容。

    父子俩迈过门槛,走进了这个即将改变王三牛命运的小天地。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左侧是几间打通的大房舍,门窗敞亮,隐约可见里面摆放着一排排简陋的木桌条凳,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那里,便是蒙童们读书的地方了。

    右侧则别有洞天,一个小小的花园,深秋时节虽无繁花似锦,但几丛耐寒的菊花正开得灿烂,黄的、白的,点缀着萧瑟。

    花园一角,一棵叶子金黄、枝干遒劲的老银杏树静静矗立,金黄的扇形叶片在晨光下如同镀了金边,随风轻舞,洒落一地碎金。

    树下还有一个小小的石桌石凳,透着几分清雅的书卷气。花园深处,连着几间同样青砖灰瓦、但门窗显然更精致的房舍,想必是赵夫子起居授业的所在。

    王三牛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这清幽雅致的环境与他家那俭朴的农家小院截然不同,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一种让他既向往又陌生的气息。

    “咳!”王金宝低低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儿子别乱看。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老仆役身后,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踩重了惊扰了此地,给儿子丢脸。

    老仆役引着他们穿过小花园,来到正堂前。

    堂门敞开着,堂上主位,此刻已经端坐着一位身着半旧青布长衫、头戴方巾的男子。他约莫三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眼神温和中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沉静与审视。

    正是这赵氏蒙学的主人——赵文启,赵夫子。

    王金宝在堂前台阶下就停住了脚步,深深吸了口气,才拉着王三牛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堂内。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线装书特有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学生王三牛,随父王金宝,拜见夫子!”王三牛按照父亲打探后提前告知他的礼节,规规矩矩地躬身作揖,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金宝更是局促,他笨拙地学着儿子的样子抱拳躬身,粗声粗气道:“见过赵夫子!”

    赵文启的目光落在王三牛身上,带着温和的打量,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王金宝连忙解下肩上的褡裢,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一个用红绸仔细包裹的礼盒,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奉到赵夫子身侧的茶几上。

    “夫子,这是……这是束脩和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盒子里,正是他按打听来的规矩准备的“六礼束脩”:一小把翠绿的芹菜(业精于勤)、一小包去了芯的莲子(苦心教育)、一小袋饱满的红豆(红运高照)、几颗晒得干透的红枣(早早高中)、一小包圆润的桂圆(功德圆满),还有一条上好的、风干得硬实的猪后腿精瘦肉条(表达心意)。

    赵文启看了一眼那朴实的礼盒,目光又回到王三牛身上,温言道:

    “礼,重在心诚。王三牛,你既入我门墙,便需知晓尊师重道,勤勉向学。今日行拜师礼,需心诚意正。”

    “是,夫子。”王三牛连忙应道。

    老仆役在一旁早已准备好了。他端来一个盛着清水的铜盆(净手净心),点燃了三柱细香(敬告先圣),又在堂中铺下了一块洗得发白的旧红毡毯。

    在赵夫子的示意和老仆役的引导下,王三牛走到红毡前。

    他先是在铜盆里仔细地净了手(正反各洗一次,象征净手净心,去杂存精)。

    然后,他面向堂上悬挂的一幅简单的孔子圣像,神色肃穆,深深一揖到地。

    接着,他转过身,对着端坐的赵夫子,再次深深一揖到底,朗声道:“弟子王三牛,叩拜恩师!”

    赵夫子端坐着受了这一礼,神色庄重。待王三牛直起身,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朗:“王三牛……此名质朴有余,然书卷气不足。既入蒙学,为师为你取一字如何?”

    王三牛心中大喜!他早就嫌弃“三牛”这名字土气,连忙躬身:“请夫子赐名!”

    赵夫子略一沉吟,目光扫过窗外那棵金黄的银杏树,又落在王三牛清亮的眼眸上:

    “‘明远’二字可好?‘明’者,智也,达也,望你聪慧明达;‘远’者,志存高远,前程远大。王明远,望你人如其名。”

    “王明远……王明远……”

    王三牛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只觉得比“三牛”不知好听了多少倍,充满了书卷气和期许,脸上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再次深深作揖:“谢夫子赐名!弟子王明远记下了!”

    旁边的王金宝也听得心花怒放,虽然不太懂这文绉绉的意思,但“明”、“远”都是好字眼!

    他使劲在心里默念:“明远!明远!”生怕回家告诉家里人时忘了。

    赵夫子微微颔首,受了谢意,接着又谆谆叮嘱:

    “明远,读书识字,首重品行。在家需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在外需尊师重道,与同窗和睦。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望你谨记。”

    “是,夫子!弟子谨遵教诲!”王明远(王三牛)挺直了小身板,郑重应道。

    “好了,礼已成。福伯,带明远去学堂吧。”赵文启对老仆役吩咐道。

    老仆役应了一声,对王明远做了个“请”的手势。王金宝看着儿子跟着福伯走出正堂,走向那间充满墨香的大屋子,眼中满是欣慰与期盼。

    福伯领着王明远穿过小院,来到左侧那间最大的学舍。

    推开门,里面这会功夫已经坐了好几个孩子。

    几个穿着和王明远差不多、都是粗布衣衫的农家孩子好奇地望过来。他们脸上带着乡下孩子的质朴和些许局促。

    只有一个坐在前排的小胖子格外显眼。他穿着细棉布做的袄子,颜色鲜亮,领口袖口还镶着边,脸蛋圆润红扑扑的,一看家境就比其他人好上不少。他手中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支显然比王明远那支贵得多的毛笔,看到新来的王明远,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满是好奇。

    福伯清了清嗓子:“这是新来的同窗,王明远。明远,和大家认识一下吧。”

    王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学着刚才在堂上的样子,对着满屋子未来的同窗,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声音尽量平稳清晰:“诸位同窗安好,我叫王明远,初来乍到,请多指教!”

    众人也都回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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