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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三年,七月中旬,蝉鸣阵阵。海朝云平安诞下一女,盛长柏亲自取名为盛元慧,乳名慧姐儿。
儿女双全,盛家上下喜气盈盈。
满月礼时,不少勋爵人家的主母娘子亲自登门送上贺礼,话里话外甚至带着想为两家孙辈定下娃娃亲的意思。
不过盛纮和盛长柏早就和王若弗打过招呼,慧姐儿的婚事不能现在就定下,无论谁提都不成!
父亲当朝国舅,相貌堂堂,前程似锦。
母亲出自江宁望族海氏,温婉端庄,知书达理,嫡亲姑母中宫皇后,母仪天下。
这样的家世,在汴京勋贵圈中已是数一数二,将来根本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王若弗明白其中利害后,自然不敢擅自做主。
今日常朝结束。
赵晗本打算前往文华殿批阅奏章,不过恰好淑兰遣宫女月娥来请他过去一趟。
延福宫内,一缕青烟自香炉内缓缓升起。
淑兰虽出身商贾,但在李氏的教养下,饱读诗书,心性淡薄,不喜奢华,周遭布置的素雅得宜,还萦绕着淡淡的墨香。
“臣妾拜见官家!”
“臣女拜见官家!”
只见淑兰一身藕荷色锦裙,姣好的脸颊上薄薄施了一层粉黛,已为人母的她身段愈见丰腴细腻。
跟在她身侧的品兰眉眼弯弯,嘴角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不必多礼。”赵晗牵起淑兰的手,一同坐在软榻上,接着他将目光放在品兰身上。
“多日不见,四姑娘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了。”
自打来到京城长住,品兰眼界渐宽,气度与在宥阳时天差地别,端庄的同时还带着几分活泼灵动。
作为荣昌伯爵府的嫡次女,想要求娶她的人家,早已在京城排起长队。
品兰笑着开口道:“官家谬赞,都是托官家和姐姐的福,臣女才能有今日。”
“今日臣女进宫,一是来瞧瞧姐姐,二是给姈姐儿带些宫外新奇的小玩意儿,让她高兴高兴。”
赵晗端起案几上的茶盏,笑呵呵道:“你这姨母做的倒是贴心。”
“那是,姈姐儿眉眼和二姐姐十分相似,臣女瞧着就喜欢!”
“臣女等会还想去见见昭容娘娘,望官家应允。”品兰满脸笑意,目光清澈诚挚。
赵晗知道她与明兰性情相合。
在宥阳时经常一起上山打猎,下河摸鱼,甚至爬树掏鸟窝,没少挨李氏的训斥。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继而又开口道:“朕刚才进殿时,隐约听到你们说起孙家。”
“可是先前与淑儿你有过口头婚约的那户人家?”
淑兰轻轻嗯了一声,这种事情,她自然不敢瞒着赵晗。
当年进门为妾时就已全盘托出,将来若由他人之口说出来,就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了。
品兰晃着脑袋,撇嘴道:“官家有所不知,孙志高秋闱屡次名落孙山,半点长进都没有。”
“臣女在宥阳戴孝那段时日,得知他已经和城西一位丧夫多年的寡妇成亲。”
“听说那寡妇外貌丑陋,生性凶悍,仗着自己有十多亩良田,还有一座两进的宅子,对孙志高半点不客气。”
“只要他敢偷懒耍滑,去青楼鬼混,寡妇抄起棍子就揍,半点情面都不留。”
她越说越解气,轻哼一声,“不过他也是活该!”
“整日在家中游手好闲,在宥阳又不受人待见,可不得好好忍着。”
赵晗听着她的话,轻轻叹息一声。
一个十二岁就中秀才的神童,原本的确是个宰相根苗。
如今沦落到此,属实有些令人唏嘘。
不过以孙家母子的性子,即便没有算命先生和盛家的接济,也未必能够一路高中,入朝为官。
淑兰看品兰一眼,抿了抿唇后,站起身道:“官家,臣妾今日请您过来,其实是为了四妹妹的婚事。”
品兰见状,忙收起思绪,也跟着从软凳上站了起身,脸颊上还带着一抹羞红。
“哦?你这是为四姑娘相中了哪家哥儿?”赵晗眉梢微挑,颇有兴致的看着她们。
“臣妾忙着照料姈姐儿,还不曾抽出空来为她物色呢。”
“是前些时日平宁郡主设宴,品兰跟随母亲一同前去,恰好碰见了忠敬侯的次子小郑将军。”
“听母亲说,两个人打招呼时,全都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回到家中后,母亲追问品兰才知道,早在去年梁家马球会上,两个人就认识了。”
淑兰说话间,品兰不自觉的垂下眼帘。
小声道:“我虽与他相识的早,可从未有过半点逾矩之处,书信也就传过三两回。”
赵晗心中暗暗权衡着,盛维的荣昌伯之位,只是个虚衔,有名而无实。
盛长梧虽是个忠厚稳妥的,但终究能力有限,又有顾廷烨、卫凌、张辅长子张征等几名得力武将牢牢压在上头。
将来他在侍卫马军司任个正四品副都指挥使,已经足矣。
而忠敬侯长子郑骏镇守雁门多年,手握实权。
妻子孟氏出身名门,先祖中有配享太庙者,忠烈祠还供奉着她的叔伯们。
族中女眷亦是才德双全,大周的贞节牌坊光是孟氏一族就占了一成。
忠敬侯夫人体弱多病,常年卧榻。
孟氏一进门就开始操持家事,又将郑骁这个年幼小叔照料的无微不至。
衣食住行,学业武艺,无一不放在心上,早已成为京城出了名的贤妇。
郑骁亦本人是能力出众,若他也迎娶手握实权的世家贵女,朝堂之上,郑家未免有些风头过盛。
如此一来,品兰的确是个良配,家世清白,性子爽朗通透。
赵晗搁下茶盏,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你二人既已情投意合,明日朕便召郑骁进宫,亲自为你们赐婚。”
“谢官家!”品兰当即屈膝一礼。
京城里有些人家一直在背后嘀咕她出身商贾之事,她也清楚自家是沾了淑兰的光才有今日的体面。
有赵晗的赐婚圣旨在,等于给这桩婚事镀了层金。
京城即便有人觉得她是高攀郑家,也绝不敢将这话从嘴里说出来。
明面上必须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天作之合。
淑兰更是满眼感激的看向赵晗,她已细细的打听过郑骁和忠敬侯府上下的品性。
忠敬侯夫人最是宽厚和善,孟大娘子亦是如此。
品兰嫁过去,没有半分委屈可受。
翌日,公侯巷。
忠敬侯府正门大开,府中上下皆身着正装。
正堂内,为首的内侍手持诏书,朗声道:“忠敬侯府接旨——”
“门下,制曰:朕闻乾坤合德,万物滋生,君臣协心,天下治平。
忠敬侯嫡次子郑骁,秉性忠良,才德兼备,功著于朝,荣昌伯府嫡次女盛氏,柔嘉维则,宜室宜家。
二人年岁相适,品貌相称,实乃天作之合。
朕心甚悦,特赐婚配,以彰皇家恩荣。
尔其永结同心,互敬互爱,恪守人伦,共承家业,夫义妇顺,以延宗祀。
钦哉。”
忠敬侯双手举起,恭谨接过诏书,“老臣代犬子郑骁,谢官家隆恩,臣府上下感念官家体恤!”
郑骁耳尖悄悄泛红,赵晗亲自赐婚,于他和品兰都是天大的体面。
在他看来,品兰活泼灵动,不拘小节,也不摆伯爵府嫡女的架子。
和京城寻常官宦人家的姑娘很是不同。
待内侍离开后,忠敬侯夫人在女使的搀扶下,坐在一旁檀木圈椅上。
“能亲眼看着骁儿你功成名就,定下婚事,我此生足矣。”
郑骁闻言,忙拱手道:“母亲莫要说这种话,儿子还想让您将来看到家中添丁进口,孙辈饶膝呢。”
忠敬侯夫人笑着点头,心中感慨不已。
虽说荣昌伯府论起底蕴实权不如郑家,但和盛家却是实打实的堂亲,淑妃娘娘也为官家诞下皇嗣。
更要紧的是,这桩婚事郑骁自己满意的很。
忠敬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声道:“有官家赐婚,咱们得加紧时间准备聘礼送去荣昌伯府,也好早日把婚期给定下。”
“有劳父亲母亲帮忙操办。”郑骁拱手一礼。
——
随着年关将至。
卫凌已经和余家四房的独女余嫣容完婚,郑骁与品兰的婚期则定在来年的盛春时节。
徐平远回京稍作休整几日后,已于三日前乘船前往金陵。
京畿路各家补缴田税一事也已料理的差不多,共计白银六千万两。
像顾家四房五房这些拿不出银子补缴的人家,不得不变卖宅田,总好过被皇城司抄家流放。
皇宫,文华殿。
顾廷烨、王安石、顾千帆以及石头等人站在殿外掸干净斗篷上的积雪后,掀开厚重的门帘,迈步入殿。
“臣等拜见官家!”
赵晗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眼看向他们,摆了摆手,“不必多礼。”
王安石因清丈田亩有功,现已从翰林大学士升任参政知事,官居正二品。
“京畿路田亩一事,收获颇丰,朕打算年后继续清丈田亩,从两浙路与江南东西二路开始。”
王安石率先拱手道:“官家圣明,臣愿领命亲自督办此事!”
“江南几路形势复杂,世家豪强根基深厚,且天高皇帝远,清丈起来可比京畿路更费功夫。”
“你此去,可得多做些准备才是。”
说罢,赵晗将目光放在石头身上。
石头会意后,神色郑重,沉声道:“官家放心,臣的兄长及漕帮众兄弟定当为此肝脑涂地,全力相助。”
顾廷烨面带笑意,紧跟着开口,“江南地界,就没有漕帮打探不到的消息,又有皇城司在,官家大可放宽心。”
眼下四房五房的人没有住处,往日又养尊处优惯了,根本放不下身段去街头铺子帮工挣些银子。
还是姑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在城郊寻了一处荒废许久的宅院给他们暂时住着。
顾家四婶五婶纵是有心想回娘家,但娘家现在全都由兄嫂在掌家,怎会愿意平白多个吃闲饭的累赘。
而且,他们也害怕得罪顾廷烨,这会儿全都称病闭门不出。
看着往日在侯府作威作福,屡次糟践自己和母亲的人落入如此境地。
顾廷烨这几日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一说话就忍不住想笑。
赵晗满意的点了点头,“此事若办的顺利,漕帮上下,朕重重有赏。”
“臣回头就修书一封告知兄长!”石头拱手一礼。
接着,赵晗扭头看向顾千帆,只见他一袭墨绿色官袍,身姿挺拔,面色平静。
如今他活阎王的名声,在汴京已是人尽皆知。
“现任苏州知府名为萧钦言。”
“顾千帆,朕若派你与王爱卿一道督办此事,你可能担此重任?”
“顺利完成江南几路清丈,回京之日,皇城司副使一职便交由你担任。”
顾千帆闻言,顿时心头一颤,宽大的袖袍下,紧紧握住双拳。
对于赵晗知晓自己的出身,他并不觉得惊讶。
在他看来,自己放弃清贵之路,执意要入皇城司,赵晗岂会不让人打探一番。
自打进入皇城司,他就在明里暗里搜查萧钦言贪赃枉法的证据,现下已有了眉目。
他也清楚,以萧钦言的资历,一旦调任回京,必定任六部要职,再得贵人扶持,甚至也能跻身参政知事行列。
到那时,自己再想扳倒他为母亲出气,将愈发艰难。
眼下收集的证据,也可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抹去。
于是乎,顾千帆深深一揖,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臣行事从无徇私枉法之态,臣可担此重任!”
“好!”赵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退出文华殿,一阵寒风席卷而来,顾廷烨拢了拢肩上的斗篷,满眼好奇的看向顾千帆。
“官家方才为何提起苏州知府,你与他认识?”
顾千帆挺直脊背,迈着沉稳的步伐往宫门方向走去。
良久,他冷不丁道:“萧钦言是我的生父。”
“什么?你说什么?”
顾廷烨惊讶的一个踉跄,脸上满是震惊,往日他只知道顾淑娘是和离归家。
扯着顾千帆的衣角细想一番后,他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幼时鲜少出来抛头露面,原来不单是你祖父太过严厉。”
“祖父他也是为我好。”
顾千帆轻叹一声,随后将自己和萧钦言的恩怨尽数告知顾廷烨。
顾廷烨越听越觉得震惊,只觉萧钦言比起自己的父亲,好像还要更过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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