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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噗通!肆意的大笑声犹然在风中回荡,那被斩击的巨大力道裹挟着,抛飞于半空的四颗人头方才砸落地面,‘骨碌碌’如皮球般胡乱滚动,拖出一条条让人心惊胆颤的血路。
其中一颗人头恰好滚到一名挟持苦力的打手脚边,这打手僵硬着脖子,不由自主低头去看。
这颗头颅的脸上还残留着挥刀时的凶狠,一双眼睛目眦欲裂,直勾勾盯着他,空洞幽暗的瞳孔中似潜藏着深渊,随时能从中冲出索命的厉鬼来。
这打手只觉得一股寒意凭空生起,手足冰凉,浑身酥软得无一丝力气,掌中钢刀‘呛啷’坠地。
他人也是惨叫一声,一下子瘫软在地,裤裆顷刻之间湿漉漉的。
没有人嘲笑他,甚至没有人去关注他,好似一个信号,紧跟着又有几个打手握不住刀,纵有胆大的,此刻也是狂咽唾沫,面色惊骇。
还能站着的打手都慌了神,把目光投向能做主的人。
闫铁山直挺挺站着,目视前方,一语不发,脸上还保持着惊惶的神情。
“三爷……”
五个肤色黝黑的猎户也是难掩震骇,他们都是积年的老猎手,没投靠闫铁山之前,常年奔行逐猎于山林之间。
刚才那游侠儿一扑一纵之间,他们真有种茫茫大山深处孤身一人,赤手空拳面临一头食人凶虎的惊怖感。
扑击速度太快了,纵掠如飞,根本就没有张弓搭箭的机会。
“那小子……那人还没跑远,追还是不追?”一个猎户凑到闫铁山身边,心中打鼓的发问。
话未落,这猎户就感觉脸面一凉,他伸出手指一抹,鲜血染红了指头。
他赫然抬头,双目圆睁。
哧!
一道长长的血线在闫铁山脖颈处蔓延开来,有腥臭的鲜血激溅而出,旋即闫铁山头一低,一颗硕大的头颅就从颈子上滚落下来。
“啊!”这猎户踉跄后退,失声惊呼。
码头上众多客旅商贾,三教九流之辈这时候才算是反应过来,一时间喧声四起,人群像受惊的鱼群,乱成一团。
惊呼大作,此起彼伏。
有那胆小的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更有人猝然间见到这般刺激的一幕,骇得手足酸软,张口欲呕。
即使一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身边簇拥着护卫的员外和豪商们,此刻也是目瞪口呆,心神震荡。
而那被钢刀挟持的几名苦力,趁着打手们慌乱,连忙手足并用的逃走,脸上既是惊惧又隐有几分仇恨得以抒发的快意。
几个劲装疾服的江湖子,挤在人群中从头看到尾,眼下也再无法保持平静,一个挎刀汉子张口结舌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刀客身边,一个肌肤古铜,络腮胡的汉子苦笑道:“咱们都看走了眼,这哪里是什么刚出山的雏儿?分明是老斑鸠冒充小麻雀,好快的刀,好狠厉的出手,一击而中,立即远遁……嘿嘿!”
络腮胡汉子说着说着,脸上已渐渐浮现出钦佩与崇敬,喃喃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另一边,身形瘦削的何啸风全然不去理会一众打手们的惊慌失措,木着一张脸将弯刀回鞘,蹲下身仔细查看闫铁山那无头尸身脖颈处的断口。
片晌后,又将目光挪移到钱秀才喉咙上五个狰狞血洞上,眼神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好!好小子,竟然连何某人都被摆了一道!”
他沙哑自语,眼睛微眯,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对方掷出斗笠,挡住他弯刀去势。
对方借着他弯刀略一停滞的时机,合身一扑,刀光一卷,便轻轻巧巧割下了闫铁山的脑袋。
何啸风回想起斗笠破碎,碎片木屑四散的一刹那,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平静淡漠的眼神。
须臾间的交锋便错身而过,又有烟尘阻隔,对方的长相瞧得并不十分真切,但那双眼神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再忘记。
下次遇到,他一定能够立即想起来。
何啸风漠然的瞧了那群打手一眼,一部分仍躺在码头上哀嚎不绝,一部分则是成了无头苍蝇,个个失魂落魄。
失去了闫铁山,凭这些人是不可能在码头立足的,很快就会有新的帮派或豪族势力插手进来。
这些人或许有一些会被留下来继续干脏活,至于那些被敲碎了骨头的打手们,可没有谁会平白花钱养着他们。
何啸风没有去搜刮闫铁山老巢的意思。
不是他不贪财,而是他清楚闫铁山老巢中其实并无多少余财。
闫铁山能成为码头三爷,占据码头和周围渔市街,苦力巷等地盘的利益,是因为背后有城中大户的支持。
他弄到手的财货大多数都要分润出去,自己还得养近百打手,最终还能剩下几个子儿?
正因获益没旁人想的那般高,开销又大,闫铁山才会只投资了何啸风几天就感到肉疼了。
没说一句话,何啸风径直转身,扬长而去。
秋风吹荡清波。
玉带河上,陶家大船甲板上却是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那金师傅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深深吐出口气:
“我老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自诩老江湖,一双招子见惯百样人,想不到今日也是有眼无珠了一回……”
“不怪金师傅,便是我也没瞧出破绽。”
华服青年目光遥望洪元背影消失方向,神色沉凝:
“此人真正目标,怕不就是冲着闫铁山项上人头去的,但他不愿涉险闯入闫铁山老巢,故而扮成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又故作心慈手软的姿态将人引了出来,闫铁山死得不冤。”
金师傅道:“这份心机确需警惕,但此人武功则更加让人忌惮。”
“是啊,弹指之间,一刀格开四刀,斩下四人头颅,这是爆发了真劲吧?紧接着又杀死闫老三和那个老秀才,刀法快得头被斩断,旁人都瞧不出异样,爪法更是一击就撕裂了那老秀才喉咙!”
“这份武功,别说年青一代中,纵然是那些犹在壮年的成名高手,也没多少人比得上。”
华服青年忽而又笑了起来:“想不到这次我突发奇想,出来走动,竟这么快就遇到此等厉害人物,当真是天下之大,英豪辈出!以那人说话的声音,年纪也是不大,又有那份谨慎心机,未必就没有‘入微’的一日。”
“入微啊……”金师傅叹息一声,眼中透着羡嫉。
他草莽出身,凭借着一身好武艺得以被陶家赏识,成了陶家公子,小姐的护卫兼习武教习,平日里陶家兄妹对他也颇为客气,素以‘师傅’相称。
可他自己拎得清,陶家兄妹对他的客气,不过是世家子自恃的涵养,并不代表他真能摆什么老师的架子。
说穿了,他这位‘金师傅’也只是陶家比较受重视的上等家仆!
但如果武功到了‘入微’层次,那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入微,已经是武学宗师一流人物,一人之力可敌数十甲或更多,乃是真真正正的‘百人敌’,于江湖上是可以开宗立派,称雄一方的武学宗匠。
于战阵之上,披上一身重甲就是冲锋陷阵,挡者披靡的一流猛将,此等人物,不说与那些传承悠久的世家豪族平起平坐,对方起码也得给予相应的重视和礼遇。
可惜,金师傅无论天赋还是际遇都有所不足,劲力入微对他而言,只是个遥远的幻梦。
红衣少女从鲜血淋漓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说道:“既然此人如此了得,大哥何不将他找出来,趁他尚未‘入微’,将他拉入我陶家一方,这样我家也多了一大助力。”
华服青年略一沉吟,旋即摇了摇头:“算了,观此人作派,杀伐果决,毫不拖泥带水,我若冒然去探寻对方身份,搞不好弄巧成拙,反将人惹怒……”
“是我考虑不周了。”红衣少女神色郑重了几分。
想到先前那迅疾狠厉的一刀,她也有些发虚,同时忍不住心驰神往,感叹道:“我素日里瞧了那么多侠客话本,又跟着金师傅习武,自觉也有了几分本事,直到今日,方知什么才是真正的游侠气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她不禁轻轻吟诵了起来,“真是好诗,却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也只有这样的好诗方能配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刀!”
华服青年背负双手,卓立船头,瞧着码头上嘈杂未休,有人吵嚷着去报官,更多人是事不关己,匆匆忙忙的离去。
他轻笑一声,说道:“这件事怕是很快就会传扬出去,届时那些浪迹江湖的游侠儿们听闻,必然会欣喜若狂,将此诗奉为圭臬……”
嗖!嗖嗖!
洪元迅掠如风,飞快离开码头范围后,三转两转进入了一条陌生街巷,在一僻静角落内停驻脚步,调匀着呼吸法,平缓着略显急促的气息。
他面色略有潮红,乃是短时间内爆发多次真劲,气血逆涌上行的兆象。
在码头上,洪元总共爆发了三次真劲,一是一刀格开四名护卫的刀,顺势斩下四人头颅!
二是攒射到闫铁山身边杀他。
三是真劲爆发于足下,急掠如风,遁形而去。
换成杨二虎来,爆发一次就得束手待毙了,洪元也只是气血略有散乱而已。
徐徐调匀了半刻钟,洪元睁开眼睛,已经是一如寻常,神完气足。
他提刀而行,便要去寻那蒙岳的上线,那所谓的‘崔先生’的麻烦。
一个时辰后。
洪元从一条黯淡的巷子内走出,神色略有不快,他扑了个空,那位崔先生并不在屋中。
他甚至还潜伏于暗处,静静等待了半个多时辰,依旧毫无声息。
洪元有【明目通幽】之能,观察力异于常人,有九分把握蒙岳被他逼供时未曾说谎。
所以要么是崔先生对蒙岳也不太信任,狡兔三窟,要么就是纯粹的运气好了。
不管是哪样,洪元感觉自己短时间内都很难抓住这位崔先生的踪迹了。
毕竟,他甚至都不知晓崔先生的具体长相。
而码头上的事件一旦传开,那崔先生但有耳闻,怕是立即就会警觉起来,再迟迟等不到蒙岳到来……
事实上,就在洪元潜影藏身,恭候那崔先生大驾时,码头上发生的惊变已经在县城几条繁荣街道传开了。
“什么?码头闫铁山闫三爷被人杀了?”
“什么?闫三爷的军师钱秀才也死了?”
“还叫什么三爷,闫三现在就是一条断了头的死狗,啧啧!你们是没有去看现场,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血流遍地啊!”
……
码头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场所,汇聚了三教九流以及众多客商,加上阳泉县城不大,短短一个时辰虽不足以传遍全县,可几个人流最密集,最热闹的商业区却已经是喧哗一片,人人好似过年一般热闹起来。
酒楼茶坊内汇聚着不少争论的人群,许多都是经历了码头现场一幕,特地跑过来宣扬的,一个个脸色亢奋激动,手舞足蹈。
“唉!你们没有亲眼目睹,真是太可惜了,这可比茶馆里那些说书人讲的话本精彩多了。”
某座茶楼。
说话之人眉飞色舞,一脚踩在凳子上,以手比划:“那游侠儿头戴斗笠,一身玄衣,腰挎钢刀,只是一人就把闫老三手下百十号人打得横尸遍野,又是一刀斩出,快得简直跟闪电一样,我眼睛一花,几颗人头就飞到了天上……”
“最可笑的是那闫老三,头都被斩掉了,他那些手下还以为他活着,过去一碰,嘭!”说话者将手掌在眼前一摊,自己头一歪。
“头就掉下来了!”
“好!杀得好!那闫老狗作恶多端,早就该死了!呜呜呜……”有人大哭,或许也曾遭受过闫铁山的欺凌。
“嘿,码头阎王遇上了真阎王!”
“我怎么听说那刀客一人杀了几百人,血把玉带河都染红了,尸体把河道都阻塞了……”
“啊!这么大场面,要不咱们现在过去瞧一瞧?”
“算了,算了!”
“有人通知官府了吗?”
“早就有人报官了,但县衙能管什么?江湖事江湖解决,县令老爷至多也就派人过去收尸……”有人小声嘀咕。
茶楼临窗角落,一个右手拇指戴着翠玉扳指,面相富态的中年人本来悠闲品着茶水,此刻却是皱紧了眉头,在桌子上搁下一点碎银,匆匆起身就往外走。
只是才踏出茶楼几步,他身子猛地一顿,面上浮现出沉吟之色,又是回身进了茶楼之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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