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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天色总是阴沉沉的,还没到腊月,居然飘起雪来了。皇帝自从太子和睿亲王离京后,心情烦闷,脾气变得暴躁起来。
一连训斥了好几个差事出纰漏的官员。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兢兢业业不敢出错。
这个时候,众人才想起了太子的好。
从前皇帝大发雷霆,太子在一旁劝着,最后无非是申饬一番。
太子不在了,那是直接扔出金銮殿外打板子。
嘉安公主这个活阎王,不仅不会劝,还火上浇油,“尸位素餐,杀了才好。”
这一日早朝,皇帝正在发作户部尚书。
“……你手下那些酒囊饭袋,到底收了多少贿赂,你去给朕查明白,查清楚……”
是为了皇商名单的事情。
折子是曲凌递上去的。
尤子音告诉她,户部有人收了银子,把真正能选上的商户换了,添了几家花了钱的。
其中便有江南丝绸商会的人。
无巧不成书。
远在江南的年思华有密信送到凤藻阁。
庾亮伏诛后,与他狼狈为奸的丝绸商会周会长竟然没死。
他倾家荡产保住了一条命。
家产散尽后,入赘到了从前手下的一位管事家。
那管事是很久之前他给自己准备的退路。
狡兔三窟。
还真有用到的时候。
他是不能露面了,隐于幕后,推了那管事的儿子出来,靠着积累的人脉,有东山再起之相。
年思华对那位周会长的事情没有丝毫隐瞒。
直言,最开始周会长曾经堵在她家门口,想让年思华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替他求情。
年思华拒绝了。
周会长这才拿出全部家当四处打点,保住了一条命。
这让年思华很有危机感。
“……他是个心眼狭小的人,又有几分聪明,一旦东山再起,必会报复我,此人心术不正,善于钻研,他日是个麻烦,请公主务必将 他斩草除根。”
年思华和尤子音两人的消息汇在一起,曲凌果断上折子,请求陛下彻查皇商一事,并且整肃江南官场。
皇帝无法忍受一个和庾亮勾结的人花了点银子就活下来了。
大发雷霆后派了两位钦差重下江南,其中一位是蒋言诤。
众人心知肚明,整个江南的官僚体系怕是要洗一遍了。
皇帝到底是不愿意用宋太后执政期间留下的人。
明年春闱后,多的是天子门生注入官场,只为当今陛下效力。
下了朝,曲凌陪着皇帝在议政殿见了内阁的几位大臣,又陪着用了午膳。
饭毕,两人前往御花园散步。
赵元容和裴景明都不在京中,曲凌在宫里待的时间很长。
往往一早进宫,直到用了晚膳才回去。
皇帝带着她在身边,处理朝政也不避着,偶尔还让她干秉笔女官的活。
渐渐的,曲凌对朝政之事有了更为全面的了解。
“也不知道景明如何了?”皇帝突然感慨了一句。
“元容隔两三日就有信来,景明却没有任何消息。”
并州的秋比京城更凛冽几分,裴景明到并州时,已经感觉到了冬日的肃杀。
守城士兵缩着脖子,直到看见远处缓缓行来的白色队伍才挺直腰杆。
“来了来了,睿亲王送灵柩回来了。”
城门边上等着的,不止是裴家人,还有并州刺史及一众官员。
迎一个裴蹊自然无需刺史出动,可送殡的是睿亲王,那就不能不来了。
上一个没有到码头迎嘉安公主的,坟头草已经三尺高了。
队伍渐近,裴景明一身素白,看似孝服,却用银线勾了竹纹,还洒了些银粉,随着行走漾起的闪亮,刺痛了裴家家主的眼。
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裴家家主心中暗骂。
裴蹊是他的养父,他顶着裴家的姓氏在外行走,却穿了一身极为不孝的衣裳。
裴景明就是故意的。
他看到裴家主带着族中老少在城门外相迎,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当年他刚过继给裴蹊时,也回了一趟并州。
那时候,眼前的这些人对他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
世家最重体面,举手投足皆循礼度,言辞间温煦不肯当面使人难堪。
即便察觉对方有不妥之处,也是迂回曲折,以含蓄之语点到即止。
初听时只觉平和无锋,细思之下,那层包裹在温言软语里的深意,却如细针般直刺心腑。
这般不事张扬的暗刺,往往伤人至深,久久难以释怀。
裴景明就被刺过好多次。
要不说先帝落得个残暴的名声呢。
当年多么清贵的世家,见到皇室的人都不给脸面,被先帝挨家挨户的杀过去,这腰也就能弯了。
放在以前,别说一个睿亲王,便是皇帝亲自扶丧,也不见得这些世家能出来迎。
由此可见,光是讲道理不够的,还是直接拔刀能让人学乖。
裴景明翻身下马,一言不发。
“恭迎睿亲王殿下。”
刺史领着一众官员赶紧跪地。
裴景明摆摆手。
随后走到裴家主面前。
裴家主依旧站着。
对着裴景明,他实在难以屈膝。
裴景明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按,裴家主的膝盖就落了地。
这个动作让几个年轻的裴家人变了脸色。
裴景明的态度实在不善,对家主尚且这般,那对他们......
几个人心里直突突。
当年裴蹊过继时,他们可没少刁难。
“本王也并非为难家主,”裴景明说,“只是礼法不可废,见到本王,跪拜是应该的。
裴家主的膝盖钻心的疼,还不好发作。
“是我一时伤心过度,忘记行礼了。”
这话让裴景明很满意,他亲手去扶,“家主请起。”
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棺材,“父亲临终前,说想落叶归根。”
裴家主后槽牙都咬烂了,还要奉承,“灵堂已经备好,王爷一路辛苦了。”
裴景明微微颔首,率先进了城,并州刺史伴随在他身侧,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裴家主双目赤红。
这野种,他怎么敢这般张狂!
裴家祖宅的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
白幡低垂,香烛长明,裴蹊的牌位摆在正中。
裴景明有些累了,并未去灵堂,进了裴家直接去休息。
等到夜深人静时,他只身来到灵堂,不曾想,裴家主也在。
裴家主按辈分算是裴蹊的大哥。
“王爷休息好了,那便说说此行来并州的目的吧?”
世家虽然大不如从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掌一家的,必定不会是蠢人。
裴景明怎么可能只是送一个死人回来,一定别有目的。
“你倒是比本王想的聪明一些。”
裴景明寻了一把看起来比较舒服的椅子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叠信件,“家主可认得这些?”
灵堂的烛火把纸上的字迹照得很亮,也让裴家主的心骤然紧缩。
那些信正是并州与京城往来的密函。
里面的内容看似是寻常的问候,实则暗藏玄机。
这是世家之间独有的通信办法,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而裴景明能直接拿出来问,说明他什么都知道了。
裴家主的额头冒出冷汗。
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对付眼前的人。
“别紧张,”裴景明轻笑,“本王不是来问罪的。”
他指尖点在一行看似平常的家常话上,“并州新茶甚佳,盼君共品。”
“家主体会得出其中深意吧?”
裴家主的表情一点点凝固。
这是最近的一封信。
世家之间已经和有兵权的宗亲们暗中有了谋划。
这封信,是想让裴蹊找个时机回并州,共商大事。
也是这封信发出去不久,裴蹊死了。
“这就是一句平常的话,王爷切莫过度解读......”裴家主浑身发凉。
裴景明重复道,“本王来并州,不是来问罪的。”
他说,“家主,咱们可以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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