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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城漕运码头就炸了。最大的船行“四海通”正对面,新开了一家叫“仁和行”的铺子,门口一张“慈幼局”署名的招工告示,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但凡是流民、孤儿,都能来做工。
不但管饭,一天还给三十文工钱。
三十文!
这价钱,比码头上黑市的工价,翻了一倍都不止!
消息一传开,整个码头的苦力、流民,眼都红了,疯了似的往这边涌。
人堆里,一个老流民常年泡在潮气里,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云知夏挤过去,蹲下身,从针包里摸出一根银针,在那老头虎口上轻轻扎了一下。
老头的咳嗽声,立马平顺了大半。
她塞过去一包草药:“紫苏叶陈皮,针只能管一时。回去拿三片姜煮水喝,去寒快。”
旁边,一个小娃碰了发霉的东西,胳膊上起了一片红疙瘩。
云知夏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小药膏,仔细给他抹上:“这个能消疹子,明天再抹一次就行。小暖,帮娘把药膏分给其他长疹子的弟弟妹妹。”
云小墨在另一边支着锅,教流民们煮金银花水,手指尖不小心沾了些药汁。
云小暖立马从兜里掏出块娘亲绣的小太阳帕子,踮着脚帮他擦手。
“哥哥,手脏脏!”
云小墨耳根子有点热,反手塞了颗刚剥好的薄荷糖到她嘴里。
“吃你的,别捣乱,水快糊了。”
就在这时,几条汉子粗暴地推开人群。
是“四海通”的管事王顺。
“哪来的野鸡行,敢在爷爷地盘上撒野!”
他话音刚落,云小暖就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学着码头上粗汉子说话,声音不大,偏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王顺那狗东西又来克扣工钱!要是仁和行真给三十文,老子天天来!”
她说完自己先咯咯笑起来:“娘亲,他们都想跟我们干活呢!”
王顺那张脸,噌地一下就黑了。
他刚想发火,眼角余光却扫到不远处,几个腰板笔直的汉子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是靖王府的亲卫。
云知夏端着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萧珏……
他竟然派了人来。
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市,他也是这样,一句话不说就把她护在身后。
心口好像有温水淌过,一丝丝地往四肢百骸里钻。
可那点暖意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
他是为了小墨,跟她云知夏有什么关系。
王顺心里的火气顿时灭了一半,还想放几句狠话撑场面,结果又瞥见另一头,几个京兆府的官差正慢悠悠地晃过来。
他满肚子的邪火彻底熄了,只能撂下一句“你们等着”,灰溜溜地带人跑了。
入夜,百草堂。
萧珏送来的那座京城沙盘,摆在了堂屋正中。
云小墨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得飞快,噼啪声停下时,他抬起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亮得吓人。
“娘亲,京城市面上的麻袋总共八千个,我们收了七千五百个,剩下五百个全在四海通的库房里。他们一次运盐就要用两千个,后天那趟船,麻袋肯定不够!”
他的小手指,笃笃地点在沙盘上“四海通”那三个字上。
“漕运最赚钱的不是明面上的货,是私盐。咱们要做的,就是釜底抽薪。”
云小暖立刻凑过来,仰着小脸补充:“娘亲,码头的叔叔伯伯们心里说,四海通的船底都是空的,敲起来声音不对。他们还说,每次运盐回来,船上的麻袋都又湿又沉,一股子咸腥的霉味。”
云小墨听完,算盘又拨了几下,眼里闪着光。
“娘亲,小暖说叔叔们怕麻袋的霉味,我们得在仁和行多备些金银花水。慕容叔叔说过,金银花能防风寒,这样叔叔伯伯们才更想帮我们。”
一个计划,在三言两语间,已然成型。
云知夏看着两个孩子,声音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小墨现在教弟弟妹妹们认字,还用着慕容公子送的炭笔。可孩子们连本课本都没有,小暖昨天还问我,娘亲,什么是《千字文》……这几天光盯着四海通,我实在顾不上他们。”
话音刚落,萧珏眉头就拧了起来。
“本王让王府书坊连夜印三十套《千字文》,明天就送来!再调两个蒙学先生过去,专门在慈幼局教书!”
顾晏尘跟着开口:“我让京兆府去协调书院,每月送一批儿童绘本过去,都是小暖喜欢的那种‘画故事’。小墨教字的时候能用上,孩子们学得快。”
慕容熙“啪”地一下合上扇子。
“我让人打三十套新书桌,照着孩子们的身高来做,小墨不用再蹲在地上写字了!”
接下来三天,仁和行用高出市价一大截的价钱,疯了似的扫空了城里所有的粗布和麻袋。
一个消息,也在码头的力工和乞丐堆里悄悄传开了。
四海通后院,管事王顺急得团团转,最后听了总管家的馊主意,咬牙决定把库里那些又旧又破的麻袋拿出来凑数。
两天后,黄昏。
四海通的船队,慢悠悠地驶进码头。
船刚停稳,一队京兆府的官差就围了上来,直接封了整个码头。
为首的顾晏尘一身青色官服,人往那一站,周遭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他举起一份盖着官印的文书,声音清越:“奉慈幼局小暖姑娘举报,四海通所用麻袋‘又潮又重’,恐致粮食霉变。今日查船,便是为‘保障粮食安全’,所有潮湿麻袋,重点查抄!”
看见小暖也站在码头边上,顾晏尘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下属吩咐:“动作轻点,别用刀鞘捅,吓着孩子。”
他自己还特意走到小暖身边,放柔了声音:“别怕,叔叔们就是看看东西,很快的。”
官差们得了令,动作都放缓了,只用刀鞘轻轻一划。
“刺啦——”破烂的麻袋应声裂开,雪白的盐哗啦啦地涌出来,瞬间铺满了甲板。
人赃并获!
王顺被押走时,还在嘶吼:“裴相爷不会放过你们的!他已经派人去慈幼局了!”
话音未落,慕容熙摇着扇子,带着管家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两筐刚出炉的糖糕。
他径直走到两个孩子面前,笑着把糖糕递过去。
“知道小墨不爱吃甜的,这芝麻糖糕我让厨房减了三成糖。小暖的薄荷糖糕,特意加了蜂蜜,润嗓子。”
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个小本子,塞给小墨。
“你不是喜欢算‘码头路线’吗?我让管家把京城所有码头的‘装卸时辰’都记下来了,还有‘裴砚之的人常去的码头’。以后你算计,就不用再去问那些力工了。”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冷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总看这些小字,伤眼睛!本王送的兵法书,是特意印的‘大字版’!”
慕容熙挑了挑眉:“王爷的书字再大,也没我这本子管用。小墨要的是路线,是踩点,不是纸上谈兵!”
小墨赶紧打圆场:“都有用!我白天看本子,晚上看兵法书!”
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扭头看向小墨,异口同声:“听你的!”
他们俩正较着劲,顾晏尘已经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小墨。
“护眼药膏。晚上看书写字,涂一点,不涩。小暖眼睛干了也能用。”
靖王府内,亲卫刚刚报完了码头的“战果”。
萧珏盯着暗卫呈上来的画像,画上正是小墨教孩子们认字的背影。
他指尖在桌上轻轻敲着,许久,才对亲卫下令:“去,把本王那套‘儿童版兵法图册’也送去慈幼局。插图让画师重画,就照着小墨喜欢的白袍小将画。传话过去,就说王爷夸他此次定计甚妙,这书里,有更厉害的招数。”
百草堂里,喧嚣散尽。
小墨翻开顾晏尘给的路线图,一脸认真地对云知夏说:“娘亲,明天我想去定国寺踩点!石头说,裴砚之的人每周三都会去那里‘进香’。我带小暖一起,她能闻味儿,我能记路,肯定能找到他们的私盐藏在哪儿!”
小暖拽了拽娘亲的衣角,小声补充:“娘亲,我记得那个冷香味,傍晚的时候最浓!上次裴朗来咱们家,就是傍晚,他身上的味儿最重。我们明天傍晚去定国寺,肯定能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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