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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浴室旅馆的房间充斥着劣质香薰和潮湿水汽混合的怪味，隔音极差的墙壁不断传来隔壁房间的鼾声和模糊的谈话声。陆向明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就着昏暗的灯光，最后一次检查苏静瑶留下的那支勃朗宁1906“***”手枪。枪膛冰凉，黄铜子弹闪烁着微弱的光泽。
他的指尖拂过枪身，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苏静瑶离去前那个复杂无比的眼神。爱恋？愧疚？决绝？算计？他分不清，或许都有。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命，以及可能挽回局面的唯一机会。
时间流逝，窗外的夜色开始透出一种沉郁的墨蓝，离约定的拂晓时分越来越近。街上传来了清洁工扫地的声音，偶尔有早班的电车叮当驶过。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了脚步声！不是苏静瑶那种刻意放轻的节奏，而是沉重、杂乱，至少有三四个人！
陆向明瞬间警醒，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到门后，手枪抵在腰间，眼睛紧贴门缝。
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下！
“是这间？”一个压低的、粗哑的男声。
“没错，线报说的就是这儿。”另一个声音回应。
线报？！陆向明的心猛地一沉！他被出卖了！苏静瑶？！还是其他环节？
没有敲门，门锁处传来轻微的撬动声！这些人要强行闯入！
不能再等！陆向明毫不犹豫，猛地向后退开两步，对准门锁位置——“砰！砰！”
两声枪响震彻走廊！木屑纷飞，门锁被打烂！
门外传来惊怒的叫骂和混乱的脚步声！
陆向明趁机猛地拉开门，看也不看，对着走廊方向又是连续两枪压制射击，然后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冲向走廊另一端的楼梯口！
“站住！”
“抓住他！”
身后子弹呼啸而来，打在墙壁和栏杆上！追兵的反应极快！
陆向明不顾一切地向下狂奔，旅馆里顿时尖叫声、哭喊声四起，一片大乱！他利用这混乱，冲出旅馆后门，一头扎进迷宫般的后巷之中！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苏静瑶提供的这个点已经暴露！她本人是故意，还是也遭到了监视和跟踪？
他刚冲出巷口，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他身边，副驾驶车门猛地打开！
“上车！”驾驶座上，正是苏静瑶！她脸色苍白得吓人，额角还有一道细微的血痕，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急切，“快！他们盯上我了！”
陆向明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扑进车里！车子立刻咆哮着窜出！
“怎么回事？！”陆向明急问，一边警惕地看向后视镜。
“我们被设计了！”苏静瑶咬着牙，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我去取装备的点被端了！死了两个我私下联系的人！赵大勇的人好像知道我们的计划！他们一直在盯着我！我刚甩掉一波尾巴！”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后怕。看来她刚才也经历了极其凶险的场面。
“现在去哪？档案库还去吗？”陆向明沉声问。计划被打乱，但目标不变。
“去！必须去！”苏静瑶眼神一狠，“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可能觉得我们不敢再去！这是唯一的机会！坐稳了！”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冲进一条极其狭窄的、堆满垃圾的岔路，然后在一个废弃的消防栓后面猛地停下。
“从这里下去！”她快速下车，撬开一个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地下井盖，“这是直通站附近废弃管道的捷径！比我原计划的路线更近，但也更危险！”
井下漆黑一片，散发着污水和铁锈的混合臭味。
陆向明没有犹豫，率先钻了下去。苏静瑶紧随其后，并在下去后，艰难地将井盖尽量恢复原状。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勉强容人弯腰前行。脚下是粘稠的淤泥和不时跑过的老鼠。苏静瑶打开一支微光手电，照亮前路。
“跟着我，别碰任何东西，有些老管道可能有未引爆的战时诡雷。”她低声警告，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两人沉默而艰难地前行。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脚踩淤泥的噗嗤声。一种奇特而紧张的同盟感，在这肮脏逼仄的环境里弥漫。
“为什么改变主意？”陆向明忽然低声问，打破了沉默，“在家里，你原本可以轻松完成任务。”
苏静瑶的背影顿了一下，继续前行，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幽幽传来，带着一丝自嘲：“我说了，我可能真的爱上你了，陆向明。这个理由，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可笑？”
陆向明沉默。对于他们这种人，“爱”这个字眼太过奢侈和危险。
“而且，”苏静瑶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听到‘樵夫’对你的审查命令时…我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我的下场。兔死狐烹，鸟尽弓藏。我们这种人，最终都是工具和棋子。我只是…想给自己找条活路。”
这话听起来更真实，也更符合他们世界的残酷法则。
突然，苏静瑶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手电光指向侧上方一个同样锈蚀的铁梯。
“上面就是档案库区域的废弃管道间。出口应该被杂物堵着，但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她极轻地说，“根据换班表，现在应该是警卫交接的空档，只有两个固定岗在走廊尽头。监控探头每三分钟扫描一次这个区域。我们有大概两分半钟的时间打开入口，进入第七库。”
她看了看腕上防水夜光表：“行动。”
她率先爬上铁梯，用一把特制的工具，极其小心地撬动头顶一块看起来与其他无异的金属盖板。盖板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被她缓缓移开一道缝隙。
一丝微弱的光线和档案库特有的、陈旧纸张与灰尘混合的气味透了下来。
苏静瑶透过缝隙仔细观察了片刻，然后对下面的陆向明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两人如同灵猫般，依次从管道口钻出，落在一个堆满废弃档案架和蒙尘设备的狭窄空间里。这里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废弃管道间。
苏静瑶迅速移动到门口，侧耳倾听外面走廊的动静，同时对陆向明指了指斜对面一扇厚重的、带有密码锁的铁门——那就是旧档第七库！
时间紧迫！陆向明立刻移动到第七库门前。密码锁是老式机械转盘式，对他而言并非难题。他戴上一副薄手套，手指轻轻贴在转盘上，感受着极其细微的齿轮阻尼变化，同时耳朵贴近锁体，凝神倾听。
苏静瑶则紧张地盯着走廊方向，并不断看着手表，计算着监控探头扫过来的时间。
“快点…只剩一分半钟…”她低声催促，额角渗出细汗。
陆向明全神贯注，世界仿佛只剩下指尖和耳中的细微反馈。咔…嗒…极轻的机簧声响起！
“开了！”他低声道，缓缓转动门把手。
铁门发出轻微的吸气声，开了一条缝。
就在这时，走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谈话声！似乎有额外的人员过来了！
苏静瑶脸色骤变：“不好！不是交接班的人！”
陆向明毫不犹豫，猛地拉开门，两人闪电般侧身挤进第七库，然后迅速从内部将门轻轻关上！
几乎在他们关上门的同时，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咦？这间库房的门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
“你看花眼了吧？这破库房多少年没人开了，锁都快锈死了。”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说，“赶紧的，赵队长让把这几个箱子抬过去，妈的，尽折腾人…”
脚步声和抱怨声逐渐远去。
库房内，陆向明和苏静瑶背靠着冰冷的铁门，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险后的余悸。
“快找！”陆向明压低声音。
第七库房里堆满了积满厚厚灰尘的木质档案箱和铁柜，空气浑浊不堪。林默的纸条只说了在这里，却没有更具体的位置。
两人立刻分头，凭借手电微光，快速而无声地翻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在这里！”苏静瑶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
陆向明立刻凑过去。只见她挪开了一个角落的铁柜，后面墙壁上，有一块砖头是松动的！她小心翼翼地撬开那块砖，里面露出一个隐藏得很深的、老式的小型防火保险盒！
陆向明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接过苏静瑶递过来的工具，小心地撬开保险盒的锁。
盒子里，没有文件，只有——又一枚微型胶卷！和一张小小的字条！
字条上是林默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源文件已转移。备份在此。‘鼹鼠’真身，在‘彼岸花’项目中。‘1497’仅为诱饵。小心‘渔夫’。”
彼岸花项目？渔夫？
陆向明愣住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源文件并不在这里？“1497”名单竟然可能只是个诱饵？真正的关键在另一个叫“彼岸花”的项目里？而“渔夫”又是谁？一个新的代号？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锤，敲得他头晕目眩！
“怎么回事？不是源文件？”苏静瑶也看到了字条，焦急地问。
就在这时——
“哐当！！”
第七库房的铁门猛地被人从外面强行撞开！刺眼的手电光柱瞬间射入，将两人笼罩！
“不许动！举起手来！”
“陆向明！苏静瑶！你们果然自投罗网了！”
门口，站着一群荷枪实弹的行动队员，为首者，正是满脸狞笑的赵大勇！而他身边，站着那个穿着风衣、来自南京调查处的男人！
他们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找到东西的这一刻！
“精彩，真是精彩。”风衣男人鼓着掌，慢条斯理地走进来，目光落在陆向明手中的胶卷和字条上，“谢谢你们帮我们找到了这么有趣的东西。现在，把它们交出来，或许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
绝境！再次落入绝境！
陆向明缓缓举起手，大脑疯狂运转。交出胶卷？绝不！但如何突围？
他的目光扫过赵大勇得意的脸，扫过风衣男人冰冷的眼，最后，落在身边苏静瑶的脸上。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奇怪的决绝？她微微侧头，极快地、几不可察地瞥了一眼侧后方一个堆满档案箱的角落。
那是一个暗示？！
陆向明来不及细想，就在赵大勇不耐烦地要上前抢夺的瞬间——
“砰！！！”
一声巨大的爆炸突然从库房深处响起！火光腾起，浓烟瞬间弥漫！显然是提前设置的爆炸物！
巨大的气浪和浓烟立刻吞噬了整个空间！
“咳咳咳！”
“妈的！有埋伏！”
“开枪！别让他们跑了！”
混乱中，枪声大作，子弹胡乱射击！
陆向明在爆炸响起的瞬间，就猛地扑向苏静瑶暗示的那个角落，同时感觉到苏静瑶也紧紧跟随着他！
浓烟中，他摸到了墙壁上另一个隐蔽的、似乎是通风管道的入口！入口的栅栏已经被炸松！
“这边！”他低吼一声，扯开栅栏，不由分说地将苏静瑶先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身后传来赵大勇气急败坏的吼声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这条通风管道更加狭窄，但似乎通往未知的方向。两人不顾一切地向前爬行！
不知道爬了多久，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渐消失。他们似乎暂时甩掉了尾巴。
管道开始向上倾斜，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和新鲜空气。
陆向明奋力推开头顶的一个出口栅栏，率先爬了出去。外面是一个僻静的小公园的灌木丛深处。天光已经微亮，拂晓将至。
他回身将精疲力尽、浑身狼狈的苏静瑶拉了出来。
两人瘫坐在草地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对方灰头土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你…你早就安排了爆炸？”陆向明喘着气问。
苏静瑶摇摇头，脸上也满是困惑和后怕：“不是我…我也不知道那是谁安排的…”
不是她？那会是谁？在他们之前，还有别人潜入并设置了那个爆炸？是为了帮他们？还是另有所图？
“渔夫”？这个名字再次浮现在陆向明脑海。
还有那枚新找到的胶卷…“彼岸花”项目…
局势非但没有明朗，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深不可测！
而他们现在，虽然暂时逃脱，但已经彻底暴露，成为了整个上海特务机关全力追捕的目标！
陆向明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新胶卷和那张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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