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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啐,尽特么茶沫子。”会客正厅内,留着两撮山羊胡的干瘦老头啐出一口唾沫,咂舌不停。
他二郎腿高跷,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身边侍立着一位少女,十二三岁的模样,穿得破破烂烂,裸露的小臂可见明显淤青。
“喂,你家主子就这般招待贵客?道爷要上等灵芽!”
老头冲着凌沫雪骂骂咧咧,少女面无表情,下巴高昂。
她无视老头,轻快为另一位面容慈孝的老妇斟满香茶,直接回到主座,侍奉在侧。
“臭丫头,胆敢轻慢道爷!”
老头火冒三丈,厉声大喝,身旁瘦弱的少女惊得瑟瑟发抖。
凌沫雪杏眼微眯,她下意识攥紧剑柄,又怕给洛爷惹麻烦,素手无力耷拉下来。
她唇瓣微抿,低垂小脑袋委屈巴巴地强迫自己道歉,洛凡尘却已踏步而来,自然牵过少女的小手,把她带到身后。
“在下凌无道,新迁于此,本欲拜访二位道友,奈何诸事缠身,劳二位亲临。”
洛凡尘拱手行礼,胡诌了个姓名,同时轻捏沫雪手心安抚的同时,介绍道。
“这是我的闭门弟子,名为沫雪,往后还请道友多多关照。”
老妇率先起身,身旁跟着位牛高马大的青年,少年壮如铁塔,应是走炼体的路子。
“老身张成芳,这是老身不成器的学徒,阿牛还不快给凌道友行礼?”
阿牛拘谨拱手,接近两米的汉子,颇有几分女儿家的腼腆。
“道爷姓王,这是我家孽徒,四灵根,贱名小翠,若凌道友看上,三枚灵石,就赠于道友了。”
王老头老脸玩味,打量洛凡尘半晌方才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他随手在身旁少女胳膊拧了把,少女却木讷的呆在原地,眼中没有半点朝气。
洛凡尘眉梢微蹙,倒不是可怜少女,这王老头余光一直停留在沫雪身上,让他心中生出几分警惕。
“不劳道友美意,在下已有关门弟子。”
洛凡尘落位主座,沫雪小手攥住他的衣袖,紧跟其后,为他斟上一杯香茶。
“沫雪,我和两位道友有事要议,你带小翠和阿牛逛逛院子。”
“好,我听洛...凌爷的。”
洛凡尘不喜老头窥伺的眼神,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沫雪。
少女乖巧点头,引着阿牛向殿外走去,小翠杂乱的头发盖住右脸,麻木的待在原地,直到被沫雪强行拽住带离。
三人刚走远,王老头就摩挲着山羊胡,笑嘻嘻道。
“我看凌道友也是妙人,这是你徒弟?好苗子啊,可惜年纪大了些。”
王老头咋舌,满嘴酒气,邪笑道:“道爷正好差个暖脚的奴婢,我家小翠闷葫芦一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不合道爷胃口。”
“不如我俩互换弟子,我再补你五枚灵石,岂不是两全其美?”
“沫雪是我道友之女,临终所托凌某,我视为己出。”
“什么道友,能比得上五枚灵石?”
王老头嗤笑,他们这些苦哈哈散修,为一块灵石挚友反目也不在少数。
他眼光毒辣,猜测沫雪大概是三灵根修士,虽年纪大了些,前途有限,但用作炉鼎,或是入药炼丹,都是好东西,他自然会记挂上。
“考虑考虑?我家小翠当初一枚灵石便可拿下,道爷出价五倍,可抵道友两年辛苦。”
“此事莫要再提。”
洛凡尘差点给气笑了,一枚灵石,这死老头刚才敢卖他三枚?
他指节摩挲着杯壁,体内乙木真元运转间,蛛网般的裂痕立刻爬满杯壁,偏偏不漏半点茶液。
“道友,再不饮茶,就凉了。”
王老头脸色微变,他立刻看出这位凌道友不凡,总算舍得收敛笑意,端正坐姿。
细致入微的真元掌控,对真元质量和功法行气要求极高,此人怕是大族子弟出身。
这种人入驻棚户区,怕是为避祸而来,他虽惹得起,但也没必要为个三灵根丫头结怨。
“道友好手段,老夫并无恶意,往后还要与道友多多攀谈,互惠互利。”
王老头饮尽杯中茶沫,挤出几分笑意,全然没有方才盛气凌人的架势。
洛凡尘脸色稍有缓和,心中却悄悄给这死老头记了好几笔账。
他买下府邸后,抽空认真了解过左右的两位近邻。
张成芳,外号张婆婆,面相凶恶,但为人和善,炼气六重修为,只是气血衰败不善斗法。
目前在丹鼎阁帮工打下手,有一些种植灵药的手段,传闻可以炼制少量一阶下品丹药。
王老头,真名不详,为人奸猾嗜酒如命,平日坑蒙拐骗,以灰色收入过活。
此人与清河宗有些渊源,其子死前是清河宗外门弟子,他这些年经手过多位孩童,大半供给宗门和大族弟子奴役或采补,算是有些背景。
货真价实的恶邻,好在只有炼气三重修为,身体也被酒色掏空,只敢欺软怕硬。
“两位道友,所来可有要事嘱咐凌某?”
“道友说笑,我棚户南区好久没来新客,老夫自是想来一睹凌道友仙颜。”
“老身亦是备了些薄礼,权当欢迎道友,往后道友若需购置灵草,丹药,老身还可给些折扣。”
张婆婆脸上皱纹深厚,属于比较凶的面相,笑起来却异常温和。
三人初次见面,自不会拜托要事,简单寒暄几句后,各自送上一方锦盒,又互相介绍自己擅长之事,期望以后抱团取暖,互相帮助。
“在下略懂符篆之道。”
“道友能炼入品符篆?”
洛凡尘微微颔首,张婆婆老眼立时发亮,皱纹挤出满脸横肉:“可否借给老身一观?”
炼丹师,阵法师,制符师,灵植师,是修士中多金且热门的四大职业。
其中制符师在底层修士中最受欢迎,无他,低端符篆仅需灵纸和真元,制作成本低廉,售价通常仅有丹药三分之一,效果却相差无几,散修也负担得起。
“自无不可,在下献丑了。”
洛凡尘当然不会拒绝打开销路的机会,他立刻取出之前炼制的回春符和暴血符,供两人观览。
“好,好,果然是入品灵符,凌小友年少有为,我棚户区又多了位良才!”
张婆婆不吝赞美,她自能瞧出这几张符篆灵韵完满,篆文尚新,是近期刻制。
王老头亦是咧开黄牙,奉承不绝于耳,看洛凡尘的眼神和香饽饽无异。
“这些暴血和回春符,老身想全包下,作价两枚灵尘如何?”
张婆婆没有压价,王老头同时想叫出一枚灵尘,直接被生生堵回嘴里。
洛凡尘欣然交换,直接省下半日时间,张婆婆同样笑得合不拢嘴,期望长期合作。
她又掏出一枚灵尘,合做三枚,交给洛凡尘。
“作价一枚灵尘,就当老身和道友结个善缘,往后道友若还有灵符需要出售,可来寻我。”
“数量不限,我都可包下,现场结清灵尘。”
“这...”
洛凡尘微怔,警惕的没有立刻应下,他还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之事。
张婆婆也不隐瞒,拱手道:“近期丹鼎阁和清河宗,大量招收灵符和宝丹。”
“道友初到飞云坊,没有门路,必遭压价,不如交由老婆子我代收,我以市场价收,权当赚个跑腿钱,以后道友若需种植灵种,老身也会尽力帮衬。”
“既然如此,往后,就多多劳烦婆婆了。”
洛凡尘拱手应允,他往后制作的符箓只会越来越多,有个稳定的出货渠道,自是好事。
丹鼎阁也是洛神阁的附庸势力之一,与清河宗同为庞然大物。
他近些年要全身心修炼和培养沫雪,需要尽量避免和两个大势力扯皮。
“好说,好说。”
张婆婆摆手,她是占了便宜,按洛凡尘的手艺,她每月能白得一枚灵尘,如何不喜?
至于王老头,则臭着副司马脸,抿唇不吭声。
又聊过片刻,张婆婆颇为热络的和洛凡尘交换修炼心得,受益不小。
王老头则长久荒废修行,兴趣缺缺,直接起身告辞。
待老头离开后,张婆婆方才压低声音道:“凌小仙长往后对这厮,要留个心眼。”
“隔壁那家夫妇,就是被这厮坑害,至今未归,此人有清河宗背景,莫要小觑,也莫要轻易招惹。”
“我会留心,多谢婆婆记挂。”
两人称呼已热络起来,洛凡尘颔首,随口揭过话题。
一面之缘,点到为止即可。
张婆婆微微颔首,她也是看中这位凌道友的制符师身份,关乎她自身利益,方才冒昧规劝。
见多识广,为他普及不少飞云坊秘闻和杂事,临近入夜,才起身告辞。
洛凡尘与张婆婆短暂交谈,观感不错,在其起身告辞前,试探性问询道。
“婆婆与丹鼎阁有旧,见多识广,不知可否有上品金属性妙法的线索?”
“上品妙法?”
张婆婆微怔,上品妙法颇为珍贵,通常是没落的世家大族,逼得没办法才会出售,皆是天价。
她不太相信住在棚户区的凌无道负担得起。
“对,此物是我家中一位前辈所需,若有线索,小子定有答谢。”
“好说,这玩意儿珍贵,飞云坊少见,目前只聚宝阁有一本水属上品妙法搁置。”
“我会为小友留意,只是可能要等些时日了。”
张婆婆恍然,她自是看出凌无道不凡。
此人本身所修功法品阶就不低于中品妙法,还能炼制入品符篆,看样子成功率也不低。
唯有高门大族,才有底蕴培养出这等人才。
两人相谈甚欢,洛凡尘亲自把张婆婆送到门外,待其走远后,立刻呼唤道。
“秋韵,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洛叔,我在。”
阴风在洛凡尘肩膀聚集,几息就化出一道巴掌大小的人形,正是迷你版秋韵。
“近期看护好沫雪,严密关注那个王老头...”
“洛叔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姐姐!”
洛凡尘眼眸微眯,语气转冷继续道。
“嗯,他没这心思便罢了,若这厮对沫雪有歹意,魂幡之毒徐徐图之便可,莫要让其暴毙。”
“好,我听洛叔的!”
秋韵言罢魂体消散,几缕阴风吹拂,润物无声的收走茶具。
同一时间,幽静庭院,凌沫雪领着阿牛和小翠闲逛,阿牛典型的闷葫芦不发一言,拘谨羞涩。
小翠却出乎她预料,离开王老头后,立刻开朗起来,报复般叽叽喳喳不停。
“当年我阿母还在的时候,家里也有这般大,真好啊...”
“沫雪姐,我能和你做朋友吗?我除了阿牛,还没有一个朋友,我很听话的!”
“沫雪姐,你好漂亮,你家主人对你真好。”
少女声音欢快,蝴蝶般绕着沫雪蹦跶不停,言词中却透着股深深地卑微,她尽量在逗两人发笑。
凌沫雪起初不愿搭理小翠,但见其遍布手腕和小腿的淤青和红痕,颇有些感同身受,偶尔也会勉强搭理几句,心头唏嘘。
若遇到的不是洛爷,她恐怕比小翠还要不堪吧?
“他不是我的主人。”
凌沫雪轻轻摇头,小翠微怔,困惑道:“不是主人,姐姐还叫他爷?”
“这是尊称,我喜欢他,才这般称呼。”
“喜欢?”
小翠脸色微怔,困惑道:“姐姐没有签主仆血契?”
说起来,没看到沫雪姐的血契鬼纹。
棚户区底层修士,大多资质拙劣,除谋取生计外,需大量时间用于修炼。
几乎每人都会买个奴仆,处理繁杂琐事,偶尔还可拿来发泄修行的负面情绪。
小翠和阿牛,名为学徒和弟子,实则奴仆,只是张婆婆远比王老头有人性。
“阿姐你也要小心,这些修士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猪狗不如,两块灵石便可把我等奴仆转手。”
“炼药,侍妾,炉鼎,乃至于供人取乐的玩物,姐姐尚有反抗之力,可寻觅良机远走...”
小翠眼神黯淡,显然没少被王老头虐待,凌沫雪眼中带这些怜悯,轻轻摇头。
“我与凌爷唯有彼此,历经数次生死,何须血契?”
“沫雪姐是自由身?”
小翠眼中呆滞,小脸满是艳羡,颇感不可思议。
她正欲再问,就见王老头骂骂咧咧过来,立刻耷拉下小脸,表情变得麻木起来。
“贱婢,害道爷好找,还不滚回去斟酒,误了道爷雅兴,非扒了你的皮!”
王老头唾沫横飞,满嘴酒臭。
他一巴掌重重拍到小翠脑门,扇得她头晕目眩,又狠狠拧了几把她的胳膊,留下灼热血印,似在发泄在洛凡尘府上受得气。
凌沫雪杏眼眯细,袖中素手攥紧成拳,最后又无力放下。
她自己都需要洛爷庇护,又凭什么解救素不相干之人,她的修为,还没有任性的资格。
“多谢小友款待,往后说不得我与你家凌爷,能称兄道弟。”
王老头缓和语气,身旁小翠耷拉着脑袋,疼得瑟瑟发抖,见老头对沫雪颇为友善,平等对话,总算信了沫雪是自由身,心中艳羡无比。
“愣着干嘛,滚!”
王老头又一巴掌,打在小翠额前,细碎杂乱的额发翻飞,露出右脸狰狞可怖的血色鬼纹。
小翠逆来顺受,直到右脸的血契鬼纹暴露,她立刻捂住右脸,惶恐的看向凌沫雪和阿牛,眼中满是自卑和恐惧,最后被王老头揪着耳朵拽走。
“贱人...”
凌沫雪目视少女远去,心中郁结杀心大起,她余光窥见阿牛亦是脸色涨红,一双手攥得发白。
显然,从始至终未曾言语的阿牛,很在乎小翠。
但身为奴仆,他又能做什么呢?
“努力修炼吧。”
沫雪欲言又止,最后摇头轻叹,默默攥紧剑柄,前往院中练剑。
幸好,她遇到的是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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