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实验样本

    万籁俱寂。

    只有成千上万件仙魔法宝震顫的嗡鸣，如同死亡的蜂群，锁定着它们昔日的主人。剑尖、刀锋、符箓灵光、魔器幽芒……所有杀意，冰冷而统一，源自那悬浮的巨物，源自其上那道淡薄的身影。

    谢玉珩感到“斩孽”在手中发出哀鸣般的震颤，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被更高权限强行覆盖、剥离控制的无力感。他一身仙元澎湃，却第一次有了无处着力的虚脱。他的剑，他的门人手中的法宝，此刻都成了指向他的凶器。

    魔尊胸腔中的暴怒咆哮化作了压抑的、野兽受伤般的低喘。祂能感觉到，身上那副刚刚修复、更胜从前的战甲，内部结构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渗透、解析，那几道黑色裂痕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正在试图撬动祂的本源魔纹！这女人，不仅要控制外部法宝，连祂身上这套都已打上标记！

    “清场。”

    那两个字，如同最终判决，不带一丝情绪。

    下一刻，噩梦降临。

    一名凌霄宗弟子手中的青锋剑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尖啸，猛地挣脱他的掌控，剑光暴涨，反卷而回！那弟子惊骇欲绝，眼睁睁看着自己祭炼多年的佩剑洞穿自己的丹田气海！

    “不——！”

    惨叫声如同信号！

    瞬间，整个战场化作了自相残杀的炼狱！

    仙修的飞剑绞向同门，魔兵的骨刀砍向战友，巨盾拍向原本守护之人，法袍上的防御阵图亮起，却将主人的逃生路线彻底封死！

    混乱！彻底的混乱！

    没有人能信任自己手中的力量，没有人知道身边的同伴会不会在下一秒被自己的法宝撕碎！恐惧和绝望像瘟疫般蔓延，哭嚎声、咒骂声、法宝碰撞声、血肉撕裂声交织成一片！

    “稳住！弃器！”谢玉珩目眦欲裂，仙尊威压全力爆发，试图稳住阵脚，声音却淹没在疯狂的混乱中。弃器？在这战场上，失去法宝与自杀何异？

    魔尊更是暴怒连连，魔爪撕碎几个扑向自己的失控魔兵，猩红瞳孔死死盯着陆渺渺，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却被自己麾下疯狂反噬的大军和那无处不在的控制力场死死缠住！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冰冷的屠杀，一场由她主导的、用他们自己的力量进行的“清场”！

    而陆渺渺，立于巨物之上，漠然俯瞰着这场由她引发的灾难。狂风卷起她的发丝和衣袍，她却像风暴眼中最平静的一点。掌心的金属圆球表面，数据流以惊人的速度刷新着，记录着每一件法宝的反噬效果、每一个修士的死亡效率、能量回收率……

    她在优化“清场”流程。

    巨物侧面的能源储备数字，在疯狂杀戮中，竟然开始缓慢地、坚定地回升！

    【10.1%...10.5%...11.2%...】

    它在吸收死亡的能量！吸收那些被反噬法宝最后崩解时逸散的本源！

    谢玉珩一剑荡开一柄刺向自己的、原本属于长老的仙剑，看着周围如同麦秆般倒下的门人，看着那缓慢跳动的能源数字，一股冰寒彻骨的绝望与愤怒终于冲垮了最后的理智。

    “陆！渺！渺！”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仙元不顾一切地燃烧，“斩孽”发出悲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仙光，竟是暂时挣脱了那股无形力场的压制！

    他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流光，不再理会混乱的战场，不再顾忌能源消耗，目标只有一个——巨物之上的陆渺渺！

    擒贼先擒王！只要制住她，这诡异的控制或许就能解除！

    几乎同时，魔尊也发出了决绝的咆哮！祂硬生生承受了几件魔器的轰击，庞大的魔躯上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魔血淋漓，却借着这股冲击力，如同一颗燃烧的黑色陨星，撞向陆渺渺！祂也看出了关键！

    两大至尊，在这绝望的关头，再次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不惜一切，近身搏杀！

    仙光与魔焰，两道代表着此界最高力量的光虹，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瞬间撕裂了混乱的战场，冲到了巨物之前！

    那混沌光幕早已撤销，巨物似乎将所有能量都用于了“清场”和控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凝聚了两位至尊所有力量与意志的搏命一击，它表面的构纹疯狂闪烁，竟显得有些……应对不及？

    成了！

    谢玉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斩孽”剑尖仙芒吞吐，直刺陆渺渺眉心！

    魔尊的巨爪也携着撕裂神魂的魔威，抓向她看似脆弱的脖颈！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力量太凝聚！

    眼看就要得手——

    陆渺渺终于动了。

    她一直低垂看着数据流的眼眸，抬了起来。

    面对近在咫尺的、足以将她存在彻底抹去的仙魔至尊合力一击，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可以称之为“表情”的变化。

    那不是恐惧，不是惊讶，甚至不是嘲讽。

    而是一种……极度不耐烦的。

    烦躁。

    像是正在专心进行一项精密实验时，被两只不断嗡嗡叫、还试图撞向实验仪器的苍蝇，彻底惹恼了。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致命的仙剑和魔爪。

    只是抬起那只一直托着金属圆球的手，对着虚空，极其不耐烦地，轻轻一挥。

    如同驱赶苍蝇。

    “吵死了。”

    随着她的话音和动作——

    那枚一直悬浮在她身边、刚刚清理了灰影、编号“仙贰壹”的流云剑，猛地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嗡鸣！

    它的剑身瞬间亮起无数道之前从未显现过的、复杂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构纹！这些构纹与巨物体内的结构同源，却更加凝练！剑柄处，那枚代表着编号的符文疯狂闪烁，引动了冥冥中某种至高权限！

    下一刻，流云剑消失了。

    不是速度快到消失。

    而是它的存在形态，在那一刻发生了彻底的、超越此界理解的改变！

    它化作了一道纯粹的、无形的、绝对锋利的——“规则”之刃。

    这道“规则”之刃，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仙光魔焰的防御，无视了时间流逝，甚至无视了因果逻辑！

    它同时出现在谢玉珩的眉心之前，出现在魔尊的脖颈之前。

    然后。

    轻轻一划。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没有能量碰撞。

    谢玉珩前冲的身影猛地僵住，眉心处，一点极细的红痕悄然浮现。他眼中滔天的杀意和决绝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茫然与难以置信。他感觉到，自己与“斩孽”的联系，自己苦修万载的仙元，自己对天地法则的感应……正在被一种绝对冰冷、绝对精准的力量，从最根源处……“删除”。

    魔尊抓出的巨爪也僵在半空，狰狞的脸上，暴怒凝固。一道细线出现在祂的脖颈上，祂感觉到自己的魔魂、魔躯、本源……正在如同沙堡般崩塌消散。那不是毁灭，而是……“格式化”。

    两大至尊的倾力一击，尚未真正触及目标，便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由绝对“规则”构成的墙壁，瞬间瓦解。

    他们甚至没能让她移动分毫。

    陆渺渺收回手，看也没看那两个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至尊。

    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回到了掌心圆球的数据流上，眉头微蹙，似乎对刚才被迫中断计算十分不满。

    “清理完毕。”

    她淡淡宣布，仿佛只是拍死了两只虫子。

    “能源储备回升至25.3%。”

    “干扰源已排除。”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些还在疯狂自相残杀、却已然数量锐减的“燃料”们，以及那两个僵立在虚空、正在从存在层面被缓缓“擦除”的仙尊与魔尊。

    “下一项……”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检索数据库。

    然后，清晰地下达了新的指令。

    “开始批量回收实验样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