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武侠仙侠 > 丹武证天心 > 第十二章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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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卷着枯叶掠过丹房的青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檐下轻语。周藏岳正在药田给五行草松土,指尖刚触到湿润的泥土,就见两个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过前院门口。

    “藏岳!” 一声呼喊从远处传来,带着明显的颤音。又过了一年修炼时光,李二柱和韩立都长开了些,此刻却正急匆匆地奔来。李二柱隔着老远就扬声喊他,声音里裹着未平的喘息,微微发颤;韩立跟在后面,脸色白得比纸还甚,嘴唇不住哆嗦着,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两人肩头都在剧烈起伏,显然是一路疾奔,还没缓过气来。

    周藏岳心里一紧,丢下小锄头迎了出去:“怎么了?” 他注意到两人的衣襟都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显出单薄的轮廓。

    “出事了!” 李二柱抓住他的胳膊,手心全是冷汗,“前山传来消息,四长老在黑风谷遇袭,都…… 都没回来!”

    韩立在一旁猛点头,喉结滚动着好不容易挤出话来:“外门都在传,说是黑风谷的山匪带着野兽结群闹事,七玄剑罡阵的西北角好像出了问题。还有人说…… 说龙玄上人早就坐化了,所以阵法才这么弱。”

    周藏岳攥紧了手里的草叶,指节泛白,草汁顺着指缝渗出来。他想起二长老说过七玄剑罡阵能挡高级修士,怎么会突然出问题?“别急,慢慢说。” 他拉着两人躲到篱笆后的柴垛旁,这里有茂密的紫苏遮挡,说话不易被人听见,“你们听谁说的?亲眼看见了?”

    “今早巡逻队抬回了尸体,” 李二柱压低声音,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四长老的佩剑都断成了两截。现在外门弟子都在收拾包袱,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有人说那些山匪懂邪术,能指挥野兽攻城。”

    韩立扯了扯周藏岳的袖子,声音发飘:“藏岳,你跟二长老熟,他老人家有没有说什么?我们要不要也……” 话没说完就被周藏岳按住肩膀。

    “别慌。” 周藏岳打断他,目光扫过两人颤抖的膝盖,心里清楚恐慌比流言更可怕,“你们听着,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七玄剑罡阵的光罩变暗,就往丹房跑。记住,从后院的狗洞钻进来,别走正门,那里有阵法节点。”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炼好的清心丹,“这个带在身上,遇事别慌神,实在怕就默念‘嚼嚼咽了’,我爹教的法子管用。”

    李二柱捏着油纸包,手指还在发抖:“丹房真的安全?二长老他……”

    “放心。” 周藏岳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拐角,心里沉甸甸的。秋风卷起他们留下的脚印,很快就吹散了痕迹,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回到丹房时,二长老正坐在蒲团上擦他的青铜药碾,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碾槽上,映出细密的纹路,每一道都像是岁月刻下的印记。周藏岳犹豫片刻,还是把消息说了出来,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死了一个长老?” 二长老头也没抬,药碾在石桌上转得平稳,发出规律的咕噜声,“哪个山头的野狗这么大胆?”

    “说是黑风谷的山匪和野兽,外门都在传……”

    “哼。” 二长老放下药碾,抓起酒葫芦猛灌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淌进花白的胡须,打湿了衣襟也不在意,“七玄门?在修炼界不过是个笑话。” 他用粗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筑基以下,都算不得真正的修仙者,一群连灵气都凝不牢的凡胎,死在凡人手里有什么稀奇?”

    周藏岳愣住:“可您说过七玄剑罡阵能挡强力修真者……”

    “阵法再厉害,也得看谁在主持。” 二长老冷笑一声,眼尾的皱纹挤成沟壑,里面藏着说不清的嘲讽,“龙玄那老家伙要是真死了,这阵早塌了。他啊,八成又躲在哪闭关,让这群蠢货自生自灭。” 他把葫芦往腰间一塞,酒葫芦的系带勒进肉里,“干活去,青焰炉的火候还得练,难道山匪来了你要拿锄头打?记住,你现在还不够格碰丹方,先把控火练到炉火纯青。”

    周藏岳看着他转身进丹房的背影,那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带着说不出的落寞。

    接下来的日子,宗门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白日里总能听见前山传来的号角声,三短一长,是警戒的信号。巡逻弟子的脚步声从早到晚不断,靴底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带着匆忙的节奏。七玄剑罡阵的光罩比往日亮了许多,却透着不稳定的闪烁,时而明时而暗。

    周藏岳的生活却出奇地规律。清晨天不亮就起来练控火,青焰炉的火苗在他指尖从青转红,再从红转白,稳定得像凝固的光带。他能让火焰在炉口凝成莲花的形状,花瓣层层展开,却不烧到炉壁分毫。二长老会坐在对面的蒲团上喝酒,眯着眼睛看他操作,偶尔哼一声:“偏了,火心再收三分,炼丹时差一丝火候都不成。” 或是在他手忙脚乱时递过一块湿布:“急什么?火候到了丹药自会成形,心躁炼不出好丹。”

    每月到了交付丹药的日子,二长老的情绪总会格外低落。他提前三日就将炼好的丹药分装进玉瓶,标签写得工工整整,墨迹干透了还要用指尖细细描摹一遍,却迟迟不肯交给前来取药的内门弟子。

    周藏岳曾撞见过他对着空药柜发呆。夕阳斜照进丹房,将老者的身影拉得细长。二长老枯瘦的手指反复摩挲着柜门上那个被摸得发亮的“丹“字,昏黄的光线照在他脸上,竟分不清那些晶莹的是未干的酒渍,还是泪痕。

    而更蹊跷的是,每逢此时夜里,总会有身着青衣的陌生弟子前来。他们不取丹药,专收丹渣,尤其那些暗红色的结晶。那些人面无表情,动作却极利落,将捡出的结晶用特制的玉盒盛装,封上符箓,全程不与任何人交谈。二长老只是默然看着,攥着酒葫芦的手指节发白,直到那些人离去,才仰头猛灌一葫芦酒。

    “师父,该交药了。” 周藏岳轻声提醒。

    二长老猛地回神,抓起酒葫芦灌了半盏,酒液顺着下巴往下滴,声音含糊:“凡人都愚昧,只知道求丹救命,却不知这丹药……”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玉瓶塞进周藏岳手里,玉瓶冰凉的触感传来,“你去交,就说我在炼新药,没空搭理他们。”

    周藏岳接过玉瓶时,触到他指尖的颤抖,停不下来。走出丹房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葫芦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沉闷的叹息。

    夜幕降临时,丹房才真正属于周藏岳。他会搬张竹榻到后院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棵老槐树遮挡,不易被人发现。借着月光催生五行草时,他总是格外小心,先侧耳听半晌,确认二长老的呼噜声从丹房传来,才敢开始。银辉洒在掌心,与草叶的五色灵气交织成网,他念动心法口诀,天地灵气便顺着经脉涌入丹田,再从指尖缓缓注入草株。

    “外伏魔精,内安真性……” 密文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响,五行草的叶片便一片片舒展开来,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有次他正催生得起劲,忽然听见丹房方向传来动静,慌忙把刚长出的五行草藏进柴堆,心脏跳得像擂鼓。等了半晌却没见人来,才发现是风吹动门扉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默念 “嚼嚼咽了”,把惊吓咽进肚里。

    他不再急着将灵气引入丹田,而是学着二长老说的 “顺其势”,让灵气在经脉里慢慢游走,像春日融雪般浸润每一寸脉络。有天夜里,他正专注地催生新草,忽然感觉丹田微微发烫。低头一看,气海中央竟浮着一粒米粒大小的光点,五种颜色在里面缓缓流转,像缩小的五行草。他惊喜地想运转灵气靠近,光点却 “啵” 地散开。

    “急什么。” 二长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里还捏着酒葫芦,月光在他身上镀了层银边,“五灵根要稳,就像这五行草,得慢慢养,拔苗助长只会枯死。”

    周藏岳慌忙起身:“师父…… 我……” 他想说自己不是偷采,却被打断。

    “继续。” 二长老摆摆手,月光照在他脸上,平日里的凶戾淡了许多,“你比那些蠢货强,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灌了口酒,转身时低声咕哝,“当年要是有人肯教我这些……” 后面的话被风吹散,没入夜色里,只留下酒气在空气中弥漫。

    周藏岳重新坐下,看着掌心的五行草在月光中轻轻颤动。他忽然明白,二长老或许早就知道他在借五行草修炼,只是没点破。那些看似严厉的斥责,更像是一种默许。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周藏岳渐渐摸清了二长老的习惯。他知道师父喝醉酒会对着药炉说话,说些 “当年那炉九转还魂丹要是成了” 之类的胡话;知道他擦药碾时喜欢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三圈,说是能聚灵气;知道他每个月十五会对着北方的夜空发呆,那里或许是龙玄上人闭关的方向,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他也发现自己的变化。控火时手腕不再发抖,能让火焰在青焰炉里凝成莲花的形状,花瓣开合自如;催生五行草时,灵气在经脉里走得越来越远,丹田的暖意也越来越明显;甚至能在嘈杂的风声里听出灵气流动的细微声响。

    这样的日子过了约莫半月,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越来越重。七玄剑罡阵的光罩越来越暗,有时还会出现蛛网般的裂纹,过好一会儿才能慢慢愈合。外门的流言更凶了,有人说看见黑风谷的山匪在山下集结,带着弓箭和刀斧,还有人说他们养的野狼比马还大,眼睛是绿色的。

    这天傍晚,周藏岳正在给药田浇水,忽然看见前山的七玄剑罡阵猛地暗了下去,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光罩剧烈波动,差点溃散。巡逻弟子的呐喊声、野兽的嘶吼声顺着风传过来,尖锐得刺耳,还有金属碰撞的铿锵声,让人头皮发麻。

    他心里一紧,刚要回丹房,就见李二柱和韩立从狗洞钻了进来,裤脚全是泥,头发乱糟糟的。

    “大阵破了个口子!” 李二柱喘着气,说话都带着哭腔,“山匪和野兽冲进来了,外门已经乱成一团!好多人都往前门跑,被执法队队拦着不让走!”

    韩立指着前门的方向,声音发颤:“我们看见内门弟子在往藏宝阁跑,说是要炸掉那里的灵脉,不让山匪得到…… 他们还说要放弃外门,集中力量守内门!”

    周藏岳拉着他们躲进耳房,用干草堵住洞口,又找了块木板顶住:“在这里别动,我去告诉师父。” 他摸出清心丹塞进两人手里,“含着,能定神。”

    丹房里,二长老正站在窗前看阵法的光罩,手里的酒葫芦捏得变了形,指节发白。听见动静他回头,眼神锐利如刀:“慌什么?天塌了?”

    “山匪和野兽冲进来了,七玄剑罡阵破了个口,师父我们要不要……”

    “坐下。” 二长老指了指蒲团,自己则拿起丹锤敲打药碾,动作沉稳得不像身处险境,“控你的火,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龙玄那老家伙再不出面,这丹房的小阵可护不了多久……”

    周藏岳坐在蒲团上,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嘶吼声和惨叫声,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掐起控火诀。青焰炉里的火苗应声而起,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在动荡的夜色里,这簇跳跃的火焰竟成了最安心的光。他看着火苗,心里默念 “嚼嚼咽了”,把恐惧一点点压下去。

    二长老看着跳动的火焰,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把酒葫芦推过来:“喝点?壮壮胆,别怕。”

    周藏岳摇摇头,目光落在炉口升起的白气上。那白气在灯光下缓缓盘旋,像一条游龙,也带着丹房独有的、风雨不动的安宁。他忽然明白,二长老让他练控火,不只是为了炼丹,更是为了练心。

    夜色渐深,妖兽的嘶吼声时远时近,偶尔有灵气碰撞的爆炸声传来,震得窗纸簌簌发抖,像是随时会破。丹房里却很静,只有丹锤敲开药碾的笃笃声,青焰炉柴火的噼啪声,还有二长老偶尔的咳嗽声。

    周藏岳忽然明白,二长老的孤僻不是天生的,那些 “凡人愚昧” 的抱怨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故事。或许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风雨,才学会了在动荡中保持平静。就像这炼丹,火候到了自然成,急也没用,守好自己的丹炉就好。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前门的嘶吼声渐渐平息了。七玄剑罡阵的光罩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闪烁,稳稳地笼罩着七玄门,像一层薄冰护住了这方天地。二长老不知何时醒了,站在他身后望着朝阳,酒葫芦里的酒晃出轻响:“龙玄那老家伙,总算舍得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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