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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咏女杰》莫道蛾眉只画眉,木兰横槊纵骖騑。红玉桴鼓惊胡骑,清照词章傲须眉。
心似火,志如圭,敢擎半壁胜崔嵬。古来多少英雄气,也教钗裙分一杯。
诗曰:
木落千山夜气澄,危楼独对一灯明。
云边雁字书难寄,砌下蛩声梦易惊。
故国霜前犹有菊,他乡酒后始知情。
可怜万里关河月,曾照当年细柳营。
上回说到,梁山军大破周循晨,杀得官军人亡马倒,弃甲抛戈,只顾逃命去了。殷浩见周循晨等六人勇猛非凡,便使个计策,教众头领轮番鏖战,终将这几条好汉收伏。自此梁山泊又添六员上将,端的似锦上添花,如虎生翼。众好汉每日在校场上操演兵马,枪刀映日,剑戟凝霜,喊声震天,直教那八百里水泊涌起惊涛。陆丹婷又差人在白林寨并梁山左近垦荒屯田,广积粮草。不消数月,山寨中粮垛堆叠如山,马厩内战马嘶鸣不绝。四方豪杰闻风来投,真个是兵强马壮,威震济州上下大小府县。
且说这宣和四年五月二十八日,梁山泊忠义堂上,众头领正商议军情。忽见北山酒店刘诗怡、王文怡二女急步上堂,叉手禀道:“启禀哥哥,今日店内来了几位女中豪杰,自称大闹了莱州府,特来投奔我梁山入伙!”殷浩闻言大喜,正欲与众头领下山相迎,却见宋晨豪飞马赶来,高声叫道:“哥哥们且住!探得莱州府调集附近州县军马,正杀奔梁山而来!”众头领听罢,俱各一惊。陆丹婷摇着羽扇道:“既如此,速请那几位女杰上山来,细问端详。”不多时,几位女雄上得堂来,众位看官,你道这莱州府闹出甚样端?
单表京东东路上这莱州,其治所掖县辖下,有大小村庄二三十余处。内中三庄最是交好:东头那座庄院唤作花家庄,西头那片宅子名曰李家宅,南头那个村落叫作徐家村。三庄上下统共五六百口人丁,祖上皆是随太祖皇帝征讨四方的老军。后来大宋开国,这三位好汉不愿受朝廷封赏,一齐辞官归乡,垦田务农,平日又常赈济乡邻,四境百姓无不感念。
话说自徐槐荡平梁山之后,那云天彪奉旨查勘地理,见各处水洼淤塞,便上奏道:“若将泊洼填作良田,每亩可产好粮无数,百姓不必再恃港业渔。”其部将傅玉惯会逢迎,立命辖下军民俱唤此田为“云公田”,以图邀功请赏。天子闻奏大喜,即颁诏命天下州县仿效填泽垦田。不料云天彪私下大惊,原来新田所产之粮实与寻常田地无异,先前为逞功好面,奏报时虚报了三成;那多余之粮,皆是强征百姓所得,教他如何变出天下新粮?只得硬着头皮再奏,极言“填田之事宜缓宜慎”。天子遂命只在山东附近数州试行,以观后效。
正是:
逞功容易收场难,虚报粮产欺圣颜。
若非强征民膏血,哪得云公万亩田?
且说这莱州知州姓鲁,单名唤一个增字,此人原是当年青州知府鲁绍和之子,鲁绍和与梁山好汉征战,兵败自刎而死,朝廷念其忠义,又兼与越国公云天彪有旧,因得朝廷恤荫,来此做得显宦,一路升迁,直任莱州知州一职,谁料此子不似他老子般半分骨气,到任以来,终日只知沉湎酒色,变着法儿盘剥百姓钱财。话说他手下有一军师,姓寇双名景秀,便是当年与鲁绍和一并战死的寇见喜之子。也是蒙朝廷恤荫,在莱州补了个职司,二人狼狈为奸,搅得治下州县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这二人真可谓一个赛一个的贪鄙,终日只思量如何刮尽地皮。他两个暗中合计,竟要在莱州地界每户强征二百贯“剿匪捐”,明面上打着“报效朝廷”的旗号,暗地里尽数中饱私囊。只待积得银钱满囊,便要去东京打点,图谋买个更大的官做。
有诗为证:
虎父偏生犬子辈,忠烈门庭出豺狼。
刮尽民脂还嫌少,哪管百姓啃糟糠?
却说官府非但不思赈济,反更变本加厉,催逼税赋。一班公差如狼似虎,手持铁链水火棍,挨门逐户搜刮。可怜那寻常小民,卖尽家当犹不得免,竟连襁褓中的孩儿插着草标在市头叫卖。有那心肠软的爹娘,抱着孩儿哭得昏死过去;更有狠心之辈,为换得半斗糙米,硬生生将亲骨肉推与牙人手中。真真是民不聊生,天地同悲!
正是:
枯骨曝于烈日下,哀鸿遍野泣秋风。
稚子插标价如畜,公差索命胜阎罗。
又说这莱州城外东南数十里处,山环水抱,一湾清溪潺湲流淌。抬头看时,只见峰峦叠翠,云雾缥缈,这去处唤作“崮云山”。过了此山,依山势迤逦筑下三座庄院。庄中不论老幼,个个拳脚了得,枪棒精通,世代在这莱州地面上生根立户。这三庄的先祖原是结义的弟兄,过命的交情,家中田产丰足,义气深重。不承想传至这一代,竟尽是女流当家。三位庄主俱是巾帼豪杰,脾性相投,结为异姓姐妹,那份肝胆相照的义气,反比前人更胜几分。
为首的庄子唤作花家庄,庄中上下五百余口,庄客个个使得好枪棒。庄主姓花名云成,祖上本是无锡人氏,因江南战乱,辗转迁居于此,这花云成生得花容月貌,有沉鱼落雁之姿,年方二十五岁,却已练就一身惊人武艺。她手中一条凌曦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枪法凌厉如电,三庄上下无不敬服,皆称她为“勇桂英”,赞其勇武不让当年杨家女将穆桂英。
有诗赞这花云成道:
樱唇噙雪眸凝霜,玉甲铮然握寒芒。
月魄羞藏云影后,柳腰狮带裂风狂。
木兰横槊输三分,桂英策马逊一枪。
乾坤未靖真虎女,江淮犹震红妆名。
又有小诗赞曰:
江淮花氏女,飒飒贯长虹。
玉面欺霜雪,朱颜胜火枫。
枪摇星斗乱,马踏塞云崩。
羞煞木兰志,三庄仰雌风。
花云成手下有一得力主管,姓林,名逸寒,亦是女中豪杰。此女性情孤僻,不喜与人往来,常年以半张银面遮脸,只露右颊那左脸上一道斜长伤疤,虽损了几分颜色,却仍掩不住她冷艳之姿,她善使一对日月双刀,刀法诡谲莫测,时而如皎月清辉,绵密不绝;时而似烈日灼空,凌厉逼人。江湖中人见她出手如鬼似魅,便送了她个诨号“鬼妖女”。
有诗单赞林逸寒曰:
冷默不交友,遮着半脸庞。
容貌不平凡,主管林逸寒。
又有小诗赞曰:
逸寒女侠行,独步江湖长。
半面隐秀色,林主管刚强。
刀光闪夜色,鬼妖展锋芒,
英勇事迹广,林逸寒声扬。
花云成麾下有个管事的女雄,姓韩名为璐宁,祖贯南郑县人氏。平日里掌管花庄一应事务,并钱粮出入。使得一手好花枪,枪法精熟,百十人近她不得。江湖上都唤她做“花枪女”。
有诗赞这韩璐宁曰:
花枪箭法技艺精,如神算法善行兵。
枪法精熟弓马娴,习得武艺好防身。
仗义疏财重情义,背井离乡来贤庄。
庄中远近闻其名,济贫管事韩璐宁。
又有小诗赞曰:
璐宁才华横,花枪舞翩跹。
管理有序章,管事能干全。
枪法与算数,兼备一人才,
济世安民心,韩家女英杰。
这第二座庄子,唤作李家庄,庄主名为灵钰二字。庄中虽只两百余口,却因李灵钰豪爽善交,江湖朋友甚多,故而声名不弱。李灵钰生性洒脱,最爱结交四方豪杰,平日除了打理庄子,便是与人切磋武艺。她手中一条千舌红缨枪,舞动时红缨翻飞,如百舌争鸣,枪影重重,叫人防不胜防。更有一手神射绝技,乃是早年拜在本州兵马都统制龙籍壹门下习得,箭出如流星,百步穿杨,例无虚发,江湖中人见她箭术超凡,皆赞她堪比春秋神射手养由基,因而送了她个响亮名号“女由基”。三庄之中,若论箭术,无人能出其右。
有诗赞李灵钰道:
箭法超群比由基,枪法纯熟双绝世,
弓箭师承神飞卫,灵钰名号女由基。
又有小诗赞曰:
灵钰箭与枪,英姿震八荒。
箭如流星雨,定睛穿百杨。
神飞卫再世,女由基名扬,
李家庄明珠,武林傲女将。
李灵钰手下有一得力管事,姓顾,名梓豪,本是京兆府人氏,此人生性刚烈,行事清正廉明,眼中容不得半点污秽,素有“铁面无情”之名。顾梓豪早年因执法严苛,不徇私情,触怒了权贵,被构陷罪名,发配至沙门岛充军。后侥幸脱身,流落江湖,听闻李家庄庄主李灵钰豪侠仗义,便慕名来投。李灵钰早知他刚正之名,欣然收留,并委以管事之职,掌管庄中刑赏规矩,因其断案如神,不惧权贵,庄中上下皆敬畏非常,送了他两个诨号铁面太岁、獬豸角。
有诗夸梓豪曰:
敢于直言不忌讳,惩治污吏不惧怕。
刚正不阿不讲情,铁面无私触权贵。
训斥知州不畏权,清正廉明只为民。
三庄女杰齐相救,李庄管事顾梓豪。
又有小诗赞曰:
梓豪仁且智,胆识冠群英。
苛政不留情,清廉照人心。
训知州无畏,李庄众敬仰,
铁太岁之誉,顾家男儿刚。
李灵钰麾下另有一名得力主管,姓沈名为尔雯,籍贯长安人氏,年方二十四五,生得俊眉朗目,气度不凡。此女最是乐善好施,平日里博施济众,见贫苦必解囊相助,遇危难必挺身而出,江湖中人无不感其恩义,皆称她为“世孟尝”,赞其有战国四公子之一孟尝君的风范。她武艺亦是不凡,手中一口紫云黎明刀,刀光起处如朝霞破晓,紫气东来。传闻二三十条精壮汉子齐上,也难近她周身三尺。每逢庄中有事,她总是冲锋在前,退却在后,深得庄客敬重。
李家庄有其与铁面太岁顾梓豪一文一武相辅,一个恩威并施,一个刚柔相济,使得这二百余人的庄子,在江湖上声望日隆,连官府豪强也要给三分薄面。
有诗夸尔雯曰:
仗义疏财好施善,常解天下英雄难。
常解众难千金散,虽为女流不输男。
性刚强如坚石磐,英才豪气比木兰。
声名远扬四海传,孟尝若在称不凡。
又有小诗赞曰:
尔雯豪情壮,孟尝遗风尚。
千金轻一笑,女流胜儿郎。
刚毅同磐石,木兰英名响,
四海皆传颂,世孟尝荣光。
且说这徐家庄,乃是周遭最后一个庄子。庄主姓徐,名为琼瑄二字,生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端的是一副好相貌。这徐琼瑄庄主使得一手好飞刀,百步之外能穿杨柳叶,腰间常系十余把飞刀;又善使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枪法精妙,有万夫不当之勇。最是奇处,这徐琼瑄待人却是两般:对庄丁下人冷面相对,不苟言笑;待四方百姓却是热情相与,常解囊相助。因此江湖上都唤他作“寒面银枪俏徐琼瑄”,又送她个诨号,叫做“寒面俏”。这徐家庄有庄丁三百余人,都是精壮汉子,平日里操练武艺,守卫庄院,端的是一方豪强。
正是:
冷面热心真豪杰,银枪飞刀显神通。
若非天上星宿降,定是人间太岁凶。
有诗赞徐琼瑄曰:
冷漠孤傲俊面俏,十把飞刀百穿柳。
三庄女杰推为首,寒面银枪俏琼瑄。
又有小诗赞曰:
徐家庄主貌,冷峻而温良。
飞刀疾如电,百步穿柳凉。
银枪映晚霞,冷面藏柔肠。
百姓心所向,俏丽徐庄主。
且说那徐琼瑄庄主麾下有一女主管,姓张,双名梵晗,祖上本是兰陵人氏。只因当年狼烟四起,烽火连天,其祖上便举家南迁,至那泉州落脚。这张氏家族在南海做的是市舶买卖,专营海船货殖,端的是富甲一方。
这张梵晗在家中排行第二,江湖上都唤她作“张二娘子”。因她自幼随父兄经营海商,打理账目、调度货物,手段精明,更兼性情豪爽泼辣,颇有男儿气概。这张二娘子虽出身富贵,却最是怜贫惜苦,常散财济困,扶危助难。因此四方豪杰都敬她三分,又送她个美号,称作“女公瑾”。
正是:
南海豪商女丈夫,算盘声里显机谋。
散金济困真侠义,不让当年美周瑜。
有诗赞梵晗曰:
风流儒雅仪容秀,羽扇纶巾气度伟。
忠义安邦兼济世,文韬武略德才备。
扶危解困倾肝胆,天下苍生感垂泪。
胸藏良策定乾坤,公瑾难及功业斐。
又有小诗赞曰:
梵晗才智勇,公瑾女无双。
经营家业旺,济困力无穷。
心怀黎民众,豪情动乾坤,
二娘名远播,女杰留芳名。
且说那徐琼瑄庄主另有一位结义姐妹,姓徐,双名瑾芸,本是江淮人氏。这徐瑾芸生得灵巧机敏,专一打探四方消息,端的是个“顺风耳、千里眼”般的人物。更兼她精通易容改扮之术,时而扮作商贾,时而化作乞儿,神出鬼没,便是最精明的公人也难辨真假。此女虽以探事见长,却也好习武艺,尤其善使一杆点钢枪,舞动时如银蛇吐信,寒星点点。因她行事诡秘难测,又常以狐媚之态惑人耳目,江湖上都唤她作“青丘狐”。
有诗赞瑾芸曰:
人间有女美姿容,精通青丘易容术。
千面玉狐心玲珑,天生斥候陈瑾芸。
又有小诗赞曰:
徐家江淮女,瑾芸面貌灵。
千面换自如,易容妙无比。
心细玲珑巧,斥候无人敌。
江湖称青丘,玉狐展英姿。
话说莱州治所县下掖县境内,有三座大庄,互为犄角,结盟共守。三庄之中,统共住着万余口百姓,又养着一千四五百精壮庄丁,个个能挽强弓、使朴刀。三庄庄主最是仗义疏财,常开义仓济困扶危,四乡饥民、逃难流户,多来投奔,无不收纳。每逢官军剿捕盗寇时,三庄好汉便率众应援,出粮出人,助阵杀贼。因此,不但乡民感戴,连莱州知府也敬他豪杰,遇事常让三分。端的是一方雄杰,声震登莱。
有诗为证:
义帜高悬掖县西,庄中豪杰会风云。
开仓每济蓬门苦,横槊长惊虎豹群。
话说这一日,莱州后堂之内,知府鲁增正与心腹师爷寇景秀密议。鲁增双眉紧锁,叹道:“寇贤弟,如今天灾连年,莱州地界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可府库之中,仅收得百来贯税银,这般光景,莫说打点上官、打点前程,便是衙门日常支应也捉襟见肘,如之奈何?”寇景秀阴阴一笑,挪近身子,低声道:“哥哥怎地灯下黑?岂不闻崮云山下有徐家庄、花家庄、李家庄三座大寨,田土丰饶,仓廪殷实。更兼那三位女庄主:寒面俏徐琼瑄、勇桂英花云成、女由基李灵钰,都是脂粉队里的英雄,红妆营中的豪杰。哥哥何不差一个能言快语的干办,以催缴税赋为名,前去探其虚实、察其动静?若肯顺从,则钱粮尽入我手;倘有违抗,正好兴兵问罪!”鲁增听罢,喜动颜色,击案赞道:“此计大妙!若得三庄钱粮,何愁功名不显、爵禄不至?”正是:
贪官污吏起歹心,要谋豪强万贯金。
谁知三庄非等闲,虎穴龙潭莫轻侵。
鲁增当下便点起两员心腹将校:一个唤作王俊杰,使得好一条丈八蛇矛,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个叫做晃圭洐,抡动青龙偃月刀,如掣电摇星。各引三四十精骑,泼风也似直扑三庄而去,正被青丘狐徐瑾芸早探得风声,急匆匆趱回徐家庄报信。方进庄门,但见演武厅中立着个冷面女子,手中一杆五钩神飞亮银枪舞得风雨不透,寒光烁烁,恰似梨花乱落,雪花盖顶。但见那女子怎生打扮?端的是,只见:
头戴耀日三珠宝凤冠,身披连环锁子梅花甲。体健似擒雕虎,腰纤若束素绡。绣红战裙下,金莲踏麒麟小靴;鸾带悬腰间,寒光藏十把飞刀。手中紧捏五钩神飞亮银枪,眼含霜雪,恰似祝融临世,更疑谪降瑶池女将军。
有诗为证:
三珠宝冠压云鬓,锦绣战袍衬体红。
十把飞刀藏煞气,一杆神枪欲化龙。
此人乃是徐家庄庄主徐琼瑄,生得眉目英朗,气宇轩昂。见徐瑾芸步履匆匆,面有惶色,便将手中银枪往地上重重一拄,铿然作响,开口声如寒冰:“贤妹这一大清早,往何处奔走?怎地如此惊慌失措?”徐瑾芸急急拭去额间细汗,喘息未定便道:“姐姐有所不知!适才俺往莱州城内去散米济贫,却听得那狗官鲁增与贼吏寇景秀在府衙内密谋!”当下将二人如何假借征税之名,暗图三庄钱粮的勾当,一五一十,细细说与徐琼瑄知晓。
徐琼瑄听罢徐瑾芸之言,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掣出那杆五钩神飞亮银枪,轰然掼入地下。枪尖直没土中三寸,震得铮铮龙吟。口中厉喝道:“好个贼杀才!只图顶上乌纱,却把莱州百姓作粪土践踏!今日若不教这狗官识得我三庄手段,誓不把姓字倒写!“徐瑾芸急唤庄丁分付:“快请张二娘子来共议大事!只说官府差人来拔虎须!“那庄丁飞也似去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只听庄门外环佩锵鸣,张梵晗大踏步抢将进来,腰间算盘珠子泼剌剌乱响,人未到声先到:“哪路不开眼的撮鸟,敢来我三庄地界讨野火吃?”看那梵晗怎生模样?但见:
面似芙蓉映月,唇若涂朱点砂;凤目含威星闪烁,蛾眉带杀气轩昂。纤腰束素,胜楚宫之细柳;玉肌映雪,赛姑射之仙姿。端的是:九天玄女掌兵符,月殿嫦娥提虎节。
徐琼瑄听罢,抚掌称善道:“贤妹此言极是!花家姊姊枪法绝伦,李家妹妹机谋深湛,正该请她二位共议良策。”随即唤过心腹庄客,分付道:“火速前往花、李二庄,只说有紧急军情相商,乞二位庄主速速降临。”那庄客领了言语,披星而去。不过半个时辰,只听得庄门外銮铃响动,马蹄声碎。先有守门庄客唱喏通报:“花家庄女庄主花云成到!”徐琼瑄举目看时,但见那花云成怎生模样?有七尺五六身材,花云成果然是一代女中英雄,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黄金束发冠,披挂素白银袍,一素白裙裹束,手握凌曦长枪,眼凤眼杏眉,眉露春情。腰如细柳,袅娜风情;面皮不施粉嫩,风情万种。青丝细发散额头,粉臂微露惹人眼。
且看那一队中亦有两员女将,左边这个身长六尺,面如桃花,目若朗星,头戴茜红巾,身披连环铠,腰间悬着三尺青锋剑,端的是英风凛凛,豪气逼人。怎生打扮?但见:
青丝乱挽乌云髻,额带金箍压鬓寒。玉面斜横刀疤印,樱唇紧抿煞气漫。身披烂银锁子甲,腰悬鸾带束战衫。手中日月双刀舞,寒光射斗牛,冷气逼人胆。端的是:胭脂队里罗刹女,锦绣丛中鬼判官。原来正是花家庄女总管,江湖上唤作鬼妖女林逸寒。
再看右边那位,头戴茜红万字罗巾,体挂团花锦绣战袍。身长六尺,手中挺一杆梨花铁枪,怎生形貌?但见:
红锦战袍束纤腰,铁胎弓悬绣鸾绦。眉攒杀气,直欺霜雪刃;眼射寒光,欲透九重霄。手中挺一杆梨花铁枪,舞动时纷纷雪卷,刺出处飒飒风嚎。端的是:韩门娘子枪无双,纵是英雄也难逃!
庄丁又唱了个大喏,高声报道:“李家庄李灵钰大官人到!”只见厅外一阵脚步响,那李灵钰早已龙行虎步抢入堂来。徐琼瑄与花云成急整衣冠,降阶相迎。三人打个照面,但见那李灵钰生得眉横远岫,目湛寒星。绛唇衔三分侠气,云鬟绾一段英风。身穿团花绣袄,腰系狮蛮宝带,足蹬鹿皮快靴,斜挎一口青鸾刀。端的是闺中豪俊,女中丈夫。又见李灵钰怎生模样?但见:
身长六尺二三,面容和善含春威,目似寒星射秋霜。内衬一副黄金锁子甲,灿灿龙鳞耀日光;腰系狮蛮宝带,狰狰兽面吐寒芒。脚穿一双金线盘云凤霞靴,手持一条丈二千舌红缨枪。背后斜插飞鱼袋,并排插着铁胎弓、狼牙箭。端的是:
行时罗刹踏云至,立处修罗降世间。
休道红颜多娇怯,此身曾破百重关。
有诗为证:
金甲红妆映日辉,玉鞍斜跨紫骝嘶。
木兰若解当代事,也应羞说女儿衣。
只见左边一条好汉,生得七尺长短身材,面若镔铁铸就,双目炯炯,寒星也似射出两道精光。左手高擎令字令牌,右手倒提一杆点钢枪,枪尖寒芒吞吐,端的是威风凛凛。不是别个,正是江湖上人称铁面太岁的顾梓豪。右边立着一员女将,约莫五尺五六身材,杏眼圆睁,桃腮带赤,眉间自有一股英飒之气逼人。手中横握一杆紫云黎明刀,刀光潋滟如朝霞初破。这女将军非是旁人,正是江湖人称世孟尝的沈尔雯。
且说李灵钰开口问道:“不知瑄妹唤俺们来,有何要紧勾当?”徐琼瑄便将鲁增、寇景秀二人为谋官职,强征莱州百姓钱粮,致使饿殍遍野之事细说一遍。李灵钰听罢大怒,拍案骂道:“那厮的老子鲁绍和先前还道是个忠烈汉子,自尽殉国,怎生出这等欺压良民的畜生!真乃该千刀万剐的贼囚!”徐琼瑄道:“不知二位姐妹意下如何?依俺之见,不如结果了这厮,带着庄上弟兄投奔梁山去!”李灵钰击掌叫道:“瑄妹好计较!俺早闻梁山又聚起一伙好汉,专一替天行道,要除尽那三十六雷将并十八散仙。俺们杀了这俩狗官,做个进见之礼,同上梁山,共襄义举!”
正说话间,忽有庄丁慌慌张张来报:“王俊杰、晃圭洐二位大人已到村口!”李、徐二女闻言失色。花葵却镇定道:“徐琼瑄贤妹与李灵钰贤妹且去村口迎他二人,俺在庄内安排筵席,假意款待,探探这厮们口风。”二女应诺而去。
却说王俊杰、晃圭洐二人率众来到徐家庄村口,早见徐琼瑄与李灵钰在道旁相迎。”徐琼瑄上前万福道:“二位大人光临寒舍,小女子不胜惶恐。花葵姐姐已在庄内备下薄酒肉食,望大人赏光。”黄、召二人闻言大喜,遂令随行军马在村口驻扎,二人径往徐家庄而来。
且说王俊杰、晃圭洐二人入席坐定,但见桌上摆满鸡鹅鱼鸭,酒肉丰盛。花葵举杯问道:“不知二位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王俊杰与晃圭洐对视一眼,王俊杰便开口道:“实不相瞒三位庄主,我家鲁大人近来手头吃紧,特来相借些钱粮。待他日我家大人飞黄腾达之时,定不忘三位今日相助之恩!”花葵闻言,佯装思忖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二位大人先回禀鲁大人,容我姐妹三人商议一日,明日定当给个明白交代。”晃、王二人见话已说到,又见酒肉丰盛,便开怀畅饮。酒足饭饱后,二人告辞离庄,领着人马径往莱州城去了。
且说徐琼瑄三人在议事厅内商议对策。徐琼瑄拍案道:“若真个助那厮钱粮,岂不是为虎作伥?叫俺们日后如何面对三庄父老!”李灵钰怒目圆睁:“断不能与这狗官行方便!除非俺这条性命不要了,向李家庄百姓谢罪!”花葵劝道:“二位妹妹且息怒。俺这里倒有一计,不知使得使不得?”便将计策细细道来。李灵钰、徐琼瑄听罢大惊,李灵钰道:“此计虽妙,只是忒也凶险。倘若那狗官不听劝说,却如何是好?”徐琼瑄沉吟道:“钰姐所虑不差。但事到如今,也只得依葵姐之计行事。”正踌躇间,忽见厅左转出一条大汉,抱拳道:“三位姐姐何必烦恼!小弟愿往走一遭!”视之,正是铁面太岁顾梓豪。梓豪朗声道:“俺蒙李灵钰姐姐大恩,无以为报,今日愿去劝说那鲁增!”
李灵钰急道:“使不得!兄弟是俺庄上管事,岂可轻涉险地?”那顾梓豪却是个烈性汉子,执意要去。李灵钰见他心意已决,只得含泪应允,再三嘱咐道:“兄弟此去千万小心,若见势头不对,速速回庄!”梓豪慨然道:“姐姐放心,俺自有分寸。”说罢,整顿衣甲,便要启程。正是:慷慨丈夫志,报恩不辞劳。
次日拂晓,鸡鸣三遍。顾梓豪早起身来,腰间挎了口朴刀,胯下骑一匹青鬃马,带了五六个伴当,辞别李灵钰,径投莱州城来,行不过十数里,但见沿途荒芜,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鸦犬争相啄食腐尸。正行间,忽见一瘦弱女童跪于路旁,哀哀乞食。顾梓豪勒住马,从行囊中取出几块炊饼递与。那女童接过,连连叩首道:“恩公万福!恩公万福!”顾梓豪长叹一声,兜转马头,继续赶路。四下里但闻鸦声聒噪,风中裹着腐臭,真个是:人间地狱现眼前,乱世苍生怎得安?
梓豪一行人马不停蹄,又赶了五六十里路程,早望见莱州城楼。但见城高池深,旌旗猎猎,吊桥前早立着一人,正是寇景秀。那寇景秀满面堆下笑来,拱手高声道:“顾壮士远来辛苦!且请随某入府叙话。”梓豪在马上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催马随他过了吊桥。方进得府衙大门,忽见两厢闪出十数个顶盔贯甲的亲兵,为首一人厉声喝道:“此乃鲁大人府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说罢便拦住梓豪身后伴当。梓豪伴当大怒,当即掣出腰刀,便要火并。只听梓豪厉声喝道:“休得无礼!”众伴当方才按捺怒气,收刀入鞘,只个个瞪目按剑,立在阶下。那鲁增亲兵也自退后三步,手按刀柄,两下里怒目相视。正是:才离虎窟龙潭地,又入刀枪剑戟丛。
梓豪大踏步走入议事厅,只见鲁增端坐堂上,身着绛红官袍,面含浅笑。不待梓豪施礼,便高声笑道:“顾兄弟远道而来,想必未曾用饭。你我且到侧厅边吃边谈,岂不痛快?”遂吩咐左右:“摆饭来!”不多时,几个差役抬上一张花梨木八仙桌,安放三副象牙箸、三只青瓷莲花碗。但见端上来的菜肴甚是丰盛,分别是:红烧大蹄髈、清蒸海中鲜、炙烤獐子肉,配一瓮十年陈酿高粱酒,并时新果品若干。
席间,鲁增乃向梓豪拱手道:“顾贤弟,且请用些酒饭。”梓豪举箸应道:“数年不见,鲁兄饮食口味犹似当年,未改分毫。”鲁增叹曰:“鲁某……”言稍顿,复又慨然道:“昔日见贤弟性情刚烈,凛凛有豪杰气概,常欲请贤弟在此做个孔目,执掌刑名文书,亦不负贤弟一身肝胆。怎奈贤弟志在四方,竟随三位女英雄同举义旗,啸聚山林。今日天幸重逢,不知可愿与鲁某共图大事,聚义报国?”顾梓豪听罢,仰面长笑,声震屋瓦,朗声道:“俺顾某不过是个戴罪配军,昔年因性子粗直,冲撞了东京高太尉门下走狗,被刺配沙门岛,九死一生。幸蒙灵钰庄主仗义搭救,方留得这项上人头。鲁兄若果真念旧,当知古语有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鲁增闻言,将酒碗重重一顿,慨然道:“贤弟休怪俺言语直莽!你这般刚正性子,鲁某岂能不知?只是贤弟须明白,那些终是贱役流民,乌合之众,岂不闻唐朝百姓虽众,终是黔首黎庶,怎当得庙堂正道?我等若要与朝廷相抗,终须倚仗豪杰之士,岂可与贩夫走卒为伍?”顾梓豪听罢道:“兄长既出此言,小弟倒要请教!这普天之下,哪棵稻粟不是百姓血汗浇灌?哪座城池不是黎民骨肉垒成?便是唐太宗亦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依兄台高见,莫非真要学那高俅老贼,视苍生如草芥,任豪强欺压良善不成?”
鲁增将须叹道:“所谓治民之道,譬如驯马。恩威并施,方得驰骋。贤弟怎地这般迂阔!不过使士农工商各安其位,读书人明礼义,庄户人纳粮米,工匠人供器用,生意人通有无。倘使人人妄议庙堂,这江山社稷,却要教谁人来扛?”顾梓豪拍案而起,怒目圆睁道:“越国公行那云公田法以来,多征的三成粮秣,岂非尽是搜刮民脂民膏?更兼连年水患滔天,莱州百姓易子而食,析骸而爨。这天灾三分,人祸七分!兄长既为莱州父母官,何不奏请减免税赋,反要变本加厉,岂非雪上加霜?”
鲁增垂首默然,顾梓豪按剑而起,声如洪钟:“兄长岂不见如今天下汹汹?北方气运更迭,契丹铁骑渐衰,女真鞑虏势如燎原。依某所见,金虏必先吞辽土,朝廷定要联金伐辽,图复燕云十六州。然那女真豺狼成性,若见中原武备松弛,安能不纵马南下?届时恐非收复失地,反引狼入室耳鲁增勃然作色道:“汝一介布衣,安敢妄议朝堂大事!”顾梓豪昂首应道:“范希文先生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某虽草莽,亦是大宋子民,见社稷危殆,岂能缄口不言?昔年梁山泊好汉尚知‘替天行道’,某今日所言所行,不过效法古之忠义耳!”
鲁增便道:“贤弟且听愚兄一言!那伙女流之辈岂是良善?不过假托忠义之名,行那绿林勾当。不如早早归顺朝廷,博个封妻荫子,强似在江湖做那无根浮萍!”顾梓豪振臂叱道:“既知百姓倒悬之苦,不奏请朝廷开仓放粮,反行那苛敛暴征!为博上官欢心,竟将万民推入刀山油锅!俺三庄子弟皆是顶天立地的豪杰,岂肯与你这残民害物的贼官同流合污!他日黄泉路上,看汝有何面目见乃父鲁绍和老先生!”这话直戳肺腑,鲁增面皮紫涨如泼血,劈手拍碎茶盏,厉声嘶吼:“狂徒!区区乡野村夫,安敢辱骂朝廷命官!左右与我捆了!”梓豪仰天大笑:“顾某若助你这等虐民之贼,上愧顾氏先祖,下负天下苍生!”众衙役发一声喊,似饿虎扑食般拥上,将梓豪五花大绑,径往死牢拖去。鲁增复指门外梓豪随从:“将这干乱党乱棍打将出去!”但见水火棍如雨点般落下,众伴当血溅阶前,仓皇遁走。
三女在庄中闻报,顿时怒发冲冠。李灵钰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狗官欺人太甚!”当即挥毫泼墨,修书一封,命庄丁火速送往莱州府,那庄丁快马加鞭,不多时便到府衙。正值鲁增与寇景秀在厅中议事,忽闻军士来报:“李家庄差人下书。”鲁增叫唤至前厅,那庄丁将书信呈上,鲁增拆开书信读道:
李家庄庄主李灵钰拜见莱州知州鲁增:小妹得知自家管事顾氏梓豪,因来求和,误犯尊威,万乞鲁知州不计前嫌,放免吾管事,他日自登门拜访!
鲁增阅毕书信,勃然大怒,将信笺撕得粉碎,拍案骂道:“好个李灵钰贱婢!管教无方还敢来讨人情!今日便叫你知道本官的厉害!”喝令左右将庄丁乱棍打出。那庄丁抱头鼠窜,狼狈逃回庄内禀报,李灵钰闻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两位姐妹且在此坐镇,待我亲自去救梓豪兄弟!”当即披挂整齐,腰悬宝雕弓,手提一条亮银枪,跨上一匹雪花骢,点起五六十名精壮庄丁,各执刀枪棍棒,杀气腾腾直奔莱州城。守城军士见李灵钰率众而来,枪尖寒光闪烁,早吓得魂飞魄散,四散奔逃。李灵钰一马当先冲入府衙,厉声喝道:“狗官鲁增,速来受死!”那鲁增做贼心虚,早已躲得无影无踪,李灵钰命庄丁四处搜寻,终在柴房寻得梓豪。只见他遍体鳞伤,昏迷不醒。李灵钰见状心如刀绞,急令庄丁小心背负。众人护着梓豪,风卷残云般冲出莱州城,径回李家庄而去。正是:巾帼怒发冲冠日,狗官抱头鼠窜时。
鲁增见李灵钰救走梓豪,急得跳脚,忙差王俊杰、晃圭洐率兵追赶。这二人虽有些武艺,却深知不是三庄主对手,只是碍于军令,只得硬着头皮领兵前往。李灵钰早得探报,单枪匹马立于村口。但见她左手挽定铁胎弓,右手扣着狼牙箭,柳眉倒竖显威风,杏眼圆睁喷怒火,李灵钰厉声喝道:“汝二人皆知冤有头,债有主,尔等助纣为虐之徒!可知姑奶奶神箭的厉害?今日便叫你们见识见识!”话音未落,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只听“飕”的一声,那支狼牙箭不偏不倚,正中俊杰盔上红缨射落。晃圭洐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伏鞍而走。王俊杰见势不妙,急令鸣金收兵,带着人马狼狈逃回。正是:神箭惊破奸人胆,巾帼威名震四方。
李灵钰救回梓豪后,紧闭庄门,抚其伤痕泣道:“皆是姐姐思虑不周,害贤弟受此大罪。”梓豪强撑起身道:“姐姐何出此言?只是那鲁增狗官必不肯干休,还须早作打算。”正说话间,张梵晗拍案而起道:“事已至此,三庄再难安身。不如就此投奔梁山,共聚大义!”众女杰齐声应和。三位庄主望着经营多年的庄院,不禁潸然泪下。李灵钰咬牙道:“宁可焚庄明志,也不留与狗官!”当下命人四下点火。但见:
烈焰腾空照夜明,百年基业化飞灰。
九位巾帼辞故土,一片丹心向梁山。
有诗为证:
火焚庄院表心坚,九女同投水泊边。
要知奸佞如何报,且看下回分解篇。
如此这便是女雄闹莱州起因,话说这鲁增、寇景秀性命如何?他等又有何动作?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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