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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雾未散时，楚晚音的镇魂萧已抵在林风喉间。萧身泛着幽蓝的光，六瓣音花在晨露里凝着水珠，沾湿了林风粗布短打的领口。他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块凸起的岩石，掌心还残留着方才翻窗时蹭破的血痕那是楚晚音闯入破庙时，他慌乱中撞在桌角留下的。
“你究竟是谁？”林风盯着她腰间的镇魂萧，声音发紧。
楚晚音没答话。她指尖扣住萧管，另一只手掐了个法诀，萧身突然震颤起来。林风耳中先响起尖锐的蜂鸣，接着是无数细碎的音刃，擦着他的耳廓钉进身后的岩壁。碎石簌簌落下，他这才发现，方才站立的位置已被凿出蜂窝似的小坑。
“音杀术。”楚晚音垂眸看他，“焚音谷的杀招，专破邪祟。你若真是普通人，早被割成碎片了。”
林风攥紧骨笛。笛身贴着掌心发烫，像是要回应楚晚音的攻击。他想起昨夜父亲遗言里的“别信万窍楼”，又想起市集上那几个玄衍宗弟子的冷笑，喉间发苦：“我若真是邪祟，你现在就该把我交给玄机子。”
楚晚音抬眼。她眼尾微挑，眼底有星子似的光：“玄机子？玄衍宗宗主？”
林风点头。
“有趣。”楚晚音突然笑了，“他派来的探子说你‘气息诡异，似被杂音污染’，可我闻着你身上，只有落音村山涧的青苔味。”
林风一怔。落音村后山有条溪，溪水漫过青石板，总带着股清冽的苔香。他自灭村后再没闻过这味道，此刻被楚晚音点破，鼻尖竟泛起酸意。
“你到底是谁”
“看招！”楚晚音突然跃起。她足尖点在岩壁上，镇魂萧划出道蓝弧，音刃如暴雨倾盆而下。林风本能地举起骨笛格挡，笛身与萧管相撞，发出清越的金铁声。
奇异的事发生了。
音刃撞在笛身上的刹那，林风忽然觉得有股热流从笛管涌遍全身。那些本该割破皮肤的音刃，竟像被什么吸走了似的，顺着笛身钻了进去。他掌心的骨笛发烫得更厉害，表面的刻纹泛起幽光，竟与楚晚音镇魂萧上的音花遥相呼应。
楚晚音的动作顿住。她飘落在地，盯着自己的镇魂萧，萧身上的音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你……”她后退两步，眼底满是震惊，“你吸收了我的音杀之力？”
林风也懵了。他摊开手掌，骨笛上的幽光渐渐褪去，只余下掌心一道浅红的印子，像被火燎过。他想起方才战斗时，骨笛的震动频率竟与楚晚音的萧声完全契合，仿佛两人本就该站在一起，而非刀剑相向。
“这不是邪术。”楚晚音声音发颤，她伸手去摸林风的骨笛，“这是噬音体质。”
“噬音？”林风重复了一遍。
楚晚音点头：“三百年前音神陨落，怨念凝成杂音。世间有极少数人，能吞食杂音为己用，是为噬音体质。可是！”她盯着林风的骨笛，“能引动音神遗物的，你是第一个。”
林风摸出怀里的半块骨笛。笛身刻着与楚晚音镇魂萧相似的纹路，只是缺了半朵音花。他将两块笛子并排放在一起，缺口严丝合缝，仿佛本就是一体。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他说，“灭村那晚，我从地窖里找到的。”
楚晚音的呼吸一滞。她伸手触碰骨笛，指尖刚碰到刻纹，记忆突然翻涌十年前，她在南疆巫医谷学艺，师父曾拿出一块刻着音花的骨片，说这是“音神遗物，牵连大事”。后来师父被万窍楼的人杀害，骨片也在混乱中遗失。
“你父亲……”她抬头看林风，“他叫什么名字？”
林风摇头：“我不知道。落音村的村民只叫我阿风，说我爹是个‘守石的哑巴’。”
楚晚音沉默片刻，突然说：“跟我走。”
“去哪？”
“去焚音谷。”她将镇魂萧塞进林风手里，“我需要确认一件事你的骨笛，是否能打开穹音秘境。”
林风握紧骨笛。他想起苏清寒说过，玄衍宗在找什么“穹音秘境钥匙”，想起楚晚音昨夜说的“玄衍宗根本不想解决杂音”。此刻，镇魂萧在他掌心发烫，像是在催促他做出选择。
“我跟你去。”他说。
楚晚音笑了。她转身往山林深处走，脚步轻快，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林风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苏清寒。苏清寒总说他“太容易信人”，可此刻，他却觉得楚晚音的眼睛比苏清寒的更干净没有玄衍宗的算计，没有宗门的规矩，只有股子“我偏要护着你”的倔强。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涧。溪水清澈见底，石子在水下泛着光。楚晚音蹲在溪边，用镇魂萧舀起溪水，喝了一口。
“你不怕我害你？”她突然问。
林风一愣。
“我若想杀你，方才的音杀术足够了。”楚晚音转头看他，“可我没动手。”
林风摸了摸怀里的骨笛：“因为我是噬音体质？”
“因为你像他。”楚晚音的声音轻了下去，“像我师父说的那个‘能守护音神遗物的人’。”
林风没说话。他望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十七岁的少年，穿着粗布短打，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稚气。可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玄衍宗的人还在找你。”楚晚音说，“周通那老东西，鼻子比狗还灵。你若回玄衍宗，只会被当成怪物关起来。”
林风点头。他想起昨日在藏经阁，典籍管理员老张头的冷笑：“外门弟子？不过是宗主养的看门狗。”想起同门师兄的推搡：“杂音妖人，也配学天机衍算诀？”
“所以我跟你走。”他说，“不管是去焚音谷，还是去别的地方。”
楚晚音望着他，眼底泛起暖意。她伸手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鬓发，突然说：“我师父说过，音修的宿命不是争权夺势，是守护该守护的人。”她转头看向林风，“而你……”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抹笑：“你让我想起了他。”
林风知道“他”是谁。是十年前在落音村老槐树下的男子，是他从未谋面的父亲。
山涧的风突然大了些。楚晚音打了个寒颤，将镇魂萧往怀里拢了拢。林风见状，脱下外衣递过去：“披上吧，你穿得太单薄。”
楚晚音愣住。她低头看着林风递来的粗布外衣，上面还沾着草屑和血痕，却带着股清冽的青苔香。她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小月，若遇到能让你安心的人，就信他。”
她接过外衣，裹在身上。外衣太大，袖子垂到手腕，衣摆盖过膝盖，却让她觉得暖得过分。
“谢谢。”她说。
林风笑了笑：“谢什么。”
两人继续赶路。楚晚音走在前面，镇魂萧在腰间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林风跟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条路或许不会太难走。
而在他们身后，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鸟雀的尖啸。
楚晚音猛地回头。她眼底闪过一丝警惕：“有人跟着我们。”
林风也听见了。是玄衍宗的追踪术，他用骨笛就能感知到那些若有若无的音波，正顺着他们的脚印蔓延过来。
“是周通的人。”楚晚音压低声音，“他们定是猜到我带你走了。”
林风握紧骨笛：“怎么办？”
楚晚音笑了：“我有办法。”她抽出镇魂萧，萧身泛起幽蓝的光，“你不是能吸收音杀之力吗？试试这个。”
她将镇魂萧对准林风，吹了声短促的音符。音波如涟漪般扩散，林风只觉喉间一甜，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低吟。那声音与楚晚音的萧声完美契合，竟在山林里荡起层层回响，将追踪的音波尽数掩盖。
“这是……”林风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喉咙。
“音波共鸣。”楚晚音说，“你的噬音体质，能放大我的音杀术。只要我们在一起，玄衍宗的人就追不上。”
林风望着她，忽然觉得，所谓的“正邪对立”或许根本不存在。楚晚音是焚音谷的圣女，他是玄衍宗的“不祥之人”，可此刻，他们却像两块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走。”楚晚音转身往前，“天黑前，我们能到焚音谷的外围据点。”
林风跟在她身后。山雾渐散，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照得两人的影子很长。他摸了摸怀里的骨笛，又看了看手中的镇魂萧，忽然明白从昨夜楚晚音翻窗而入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而在他们身后，追踪的音波渐渐消散。周通站在山涧对岸，望着空无一人的溪边，脸色阴沉如雷。
“给我查！”他吼道，“查清楚这小子的底细！我就不信，他能躲一辈子！”
山风卷起落叶，掠过溪边。林风和楚晚音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山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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