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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鬼鬼祟祟的,偷看却不是很高明,又或者,是无所顾忌。故而,江嬷嬷顺着琉筝的视线看过去,便瞧见偷看之人。
“那是……?”
琉筝低声说:“大夫人那边的刘嬷嬷,今日来好几次了。”
江嬷嬷当即站起来冲到门口大喊:“谁啊?青天白日不走正门,躲在小门看你姑奶奶呢!也不怕眼珠子被鹰啄了去!要看光明正大走正门来,奶奶我好酒好菜伺候着!”
江嬷嬷可不是琉筝这种需要自持身份的大小姐,琉筝这个身份没法说的话,她就替她说!
“不长眼的东西!脊梁骨是断了直不起身,还是心术歪到见不得光,不敢大大方方地来?再多瞧一眼,我就拿你当耗子打,叫你知道什么叫做人的规矩!”
在江嬷嬷的一片骂声中,刘嬷嬷白了又黑,终于跑了。
而后,那刘嬷嬷便没敢再过来偷看。
琉筝笑起来。
叫奶娘过来果真没错。
吃了点心,琉筝为二人分派了活儿。
江嬷嬷依旧跟着她,负责她日常起居,而玉柳的活儿只有一个,盯着阮芸筝的动向。
玉柳很是机灵,且外貌身形皆不起眼,往那一站,跟隐形人似的。
她当晚就给琉筝带回来一个消息。
“三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名唤素萝。奴婢见她鬼鬼祟祟从将军府偏门出去,便悄悄跟了去。您猜,她去哪儿了?”
江嬷嬷瞪她一眼:“别跟小姐打哑谜,直接说!”
玉柳只好老实说:“素萝去了状元府,状元夫人亲自出来迎她的。对了,素萝还带了一个包袱,瞧着像是一身衣裳。”
琉筝点头:“知道了,玉柳,你做的很好。”
她揉揉玉柳的头,玉柳的脸便红了。
翌日一早,琉筝正准备着各府的回礼,宋氏来了,阮芸筝陪同。
琉筝喊过“母亲”,又让江嬷嬷准备茶水。
“不必忙了!”宋氏冷着脸说:“听说昨儿你收了不少乔迁礼?”
“是。”
“你一个姑娘家,拿那么多贵重的东西如稚子抱金,不安全,我替你放着,先收到我的库房里,以后你出嫁了,再给你当嫁妆。”
宋氏江南商户出身,没读过什么书,却记得昨日搬家时,阮翰墨说的“稚子抱金”。
琉筝毫不迟疑点头:“也好,母亲比我做事细心,想来替我准备回礼也会很上心。”
宋氏表情一僵,问:“什么回礼?”
琉筝回视她:“同僚们送了乔迁礼必然是要回礼的,且按我朝规矩,回礼只能多,不能少。母亲忘了这个规矩吗?”
宋氏的嘴唇子哆嗦起来。
京城的规矩,的确是回礼只能多,不能少。
她拿了琉筝的礼,岂不是还要自己添银子回礼?
她没想过这一茬,只想着拿到琉筝的东西,尤其是刘嬷嬷说的那座顶顶招眼的红珊瑚。
一时脸色便很不好看。
阮芸筝忙开口:“长姐,母亲没跟这么多贵人打过交道,怕万一出差错,影响了长姐的仕途。不如,回礼的事情,还是长姐来办?”
宋氏赞赏地看一眼养女。
还好有芸儿!
否则她不吃上这哑巴亏了吗?
这亲生的,的确不如从小养大的更贴心。
琉筝心中冷笑。
乔迁礼是要拿的,回礼是不肯出的。
“母亲,我刚回京,下月才上任,手中没有什么银钱。且陛下的赏赐,皆给了父亲。这回礼,女儿回不了……还请母亲回去同父亲商量,替女儿办了这事。”
“你、你……”
宋氏欲要发作,一旁的阮芸筝轻轻按了下她的手。
宋氏便不再说话了,黑着脸离开。
琉筝一福身,吩咐潘鸿:“把乔迁礼都给母亲送过去。”
宋氏的脚步走得更快了,顷刻间便没了人影。
琉筝嘴角荡开一抹浅笑:“我这母亲,说是身子弱常年喝药,现在看,腿脚还很是麻利,想来身子应当没什么大碍。”
旁边的江嬷嬷面露担心。
“大小姐,回礼的事情交给大夫人,万一她故意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薄礼回去,丢的是您自己的脸。”
琉筝收起笑,说:“您放心,我心中有数。”
听竹院那边,宋氏虽拿到了心心念念的红珊瑚,却仍旧气得摔了两个茶盏。
“她是我亲生的吗?明着坑害她亲娘!”
阮芸筝一顿安抚,而后说:“母亲,既然长姐明着害您,您不如给她一个小教训,也好让长姐知道些规矩。”
宋氏抬眼:“如何给她教训?”
阮芸筝一番耳语。
宋氏高兴地拍手。
“这个主意好!让她不知天高地厚,是该吃些教训!”
……
过了晌午,乌衣巷各府便收到了昭勇将军府的回礼。
先收到回礼的是大理寺卿家的夫人,元氏。
她看着下人呈上来的回礼,嘴角直抽抽。
“这、这枣糕……是昭勇将军府的回礼?”
“是……送回礼来的仆妇还说了,多谢您送去的字画,昭勇将军很喜欢。”
元氏气得摔了一个茶盏。
“我那副《浴马图》,可是赵孟頫的真迹!她竟、竟拿这街头破落户吃的枣泥糕糊弄我!送这东西回来,不如不回!”
便是不回礼,她也不会生气,只当那位昭勇女将军刚刚回京,囊中羞涩,请她吃一盏茶,她便也欢喜了。
兵部侍郎家的夫人收到枣泥糕,同样气得发抖。
骂阮琉筝“小家子气”“登不得台面”。
同样的,国公府的、侯府的,等等,皆收到了枣泥糕。
琉筝的名声,一时跌落谷底。
乌衣巷各府皆瞧不起琉筝。
消息很快传到琉筝耳朵里。
她一直叫潘鸿盯着乌衣巷各府的动向。
听完潘鸿的回禀,江嬷嬷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人她就没想过,她今日这一出虽是打了您的脸,却也打了她自己个儿的脸啊!”
“我是昭勇将军,她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名声对她不重要。杀敌一万,她只是损失了三千而已。”
“可、可是您的亲娘,怎能做出这般荒唐的事?”
“对她来说,我这个亲的,不如她那个养的。”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叫他们觉得,您连回礼都舍不得吧?”
琉筝轻拍了下江嬷嬷的手,仍是那句:“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她抬眼看向潘鸿。
“你可以去了。”
“是!”
江嬷嬷好奇,琉筝卖了个关子,只让她静等。
……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卿家元夫人又收到门房回禀。
“夫人,昭勇将军府的人求见。”
竟还有脸来?
元氏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见!让他哪来的滚到哪里去!”
“是……”
然而门房的人还未出门,元氏又叫住他。
“等等!叫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位女将军还想搞什么花样!”
“是!”
很快一位管事领着潘鸿进来了。
因男女有别,故而花厅中间摆了个屏风,将两人隔绝开。
“末将潘鸿,见过元夫人。”潘鸿郑重行礼。
屏风后的元氏冷笑一声,问:“怎么?已经来过一趟了,还来做什么?不过既然来了,就将那枣泥糕拿回去吧,我不爱吃。”
潘鸿一副错愕的神情。
“什么枣泥糕?末将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元氏也是错愕了下。
“一个时辰前,你们将军府不是送来枣泥糕作为回礼吗?”
“这……”潘鸿微微一停顿,随后才开口:“夫人怕是误会了,枣泥糕并不是将军的回礼,约莫是将军家中的大夫人亲手做的,想给夫人尝尝。”
又双手奉上一卷画。
“将军知晓夫人喜好书画,特意让属下送来一幅画作为回礼,还请夫人莫要嫌弃。”
元氏的火气早已经在听说枣泥糕不是回礼的时候,便消了一大半。
听闻另有回礼,她招手让丫鬟去拿。
丫鬟很快将画作呈上。
元氏打开后,两只眼睛立刻亮起来。
“这、这是梁楷先生的《泼墨仙人图》!我最喜欢的字画先生,便是梁楷先生!”
她甚至顾不得男女有别,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见潘鸿直挺挺站着,连忙责骂丫鬟:“怎的不给潘副将上茶?”
“夫人不忙,今日已经叨扰,改日等我家将军空闲下来,必定再亲自登门拜访。”
元氏点头。
“也好,到时我再亲自谢她。”
“那末将告辞。”
元氏叫来身边的大嬷嬷,让大嬷嬷亲自相送。
潘鸿走后,元氏抚摸着画作爱不释手,又后悔之前骂过琉筝。
“是我的眼睛被鹰啄了去,竟以为这位阮将军是小肚鸡肠之人。”
大嬷嬷恰好送了潘鸿回来。
她开口道:“夫人,不是您看走眼了,奴婢想着,约莫是阮府送枣泥糕来的大夫人刻意而为。”
元氏想起方才她提起枣泥糕时,那潘鸿惊愕的语气,顿如醍醐灌顶。
“世上还有这般害自己亲女儿的人?”
“奴婢听闻那位阮大夫人在阮将军替兄从军后,便从旁支收养了一个养女。她待那位养女如珠如宝,甚至把阮将军的院子都让给了养女住着。”
“当真?”
“奴婢同阮府的一个管事是远房亲戚,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元氏叹气:“可怜啊!”
大嬷嬷道:“也算老天有眼,让阮将军非但活着回来,还挣了一身的军功。”
元氏点点头:“晚膳时我得跟老爷说一声,让他在朝堂上,多多帮衬着阮将军些。”
“夫人心善。”
“同为女人,更理解女人的不易。一个女子若无帮扶,在朝堂上该如何站稳脚跟呢?”
“有夫人帮忙,阮将军必定能顺风顺水。”
元氏心中更高兴了。
得知一个人过得辛苦,那些站在高位的人,天然会喜欢展现自己的善意。
很快,潘鸿又去了别的府邸。
将琉筝精心准备的回礼一一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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