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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砚秋知道陆序白要把姐姐接回家住,是在他小叔的葬礼上。“不让望舒住进来,你们也别想要我这个儿子了。”
彼时,竺砚秋正拿着引魂幡,顶着12月的寒风四处找陆序白,最后在灵堂边安静的角落听见这句话。
“成何体统!她是你小婶,住到我们家算什么回事!”
“小叔已经去世了,爷爷的脾气她扛不住。”
“去世了也是未亡人!陆序白,我看你是昏了头了!就算你再喜欢她,也不是这么个袒护法!”
“侄子和婶婶……别人会怎么看我们陆家!”
喜欢。
这两个字像两道惊雷,让竺砚秋的手指猛然蜷曲了下。
“爸,昨天你还问我,拿下Apex集团的项目想要什么奖励。”
陆序白的声音不如以往沉静,带着隐藏的锋利,“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照顾望舒。”
“你!”
空气一沉。
竺砚秋突然觉得,殡仪馆的空气冰冷粘稠,让人呼吸受阻。
“好了好了,儿子都这么说了肯定是考虑好了,住就住吧。”
陆母打圆场,“但别怪我没提醒你,安抚好砚秋,你也知道你爷爷有多喜欢她。”
听到自己的名字,竺砚秋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引魂幡。
“穗穗不会有意见,她一直很懂事。而且,”陆序白语气笃定得近乎残酷,“要不是望舒站出来主动嫁给小叔,这两年受苦的就是她。”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替她赎罪。”
这话两年来听了太多次,竺砚秋满脸木然,全身的血液却在一点点凉掉。
穿堂冷风刮在脸上,带起银针细密刺进皮肤的刺痛。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薄脆的引魂幡在她无意识的撕扯中,早成了碎片。
Apex集团的项目,是陆氏集团今年乃至五年内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没人比她更知道陆序白付出了多少心血。
整整四个月,他都没睡过一个超过四小时的觉。
酒精过敏的人,一周跑三四个酒局,最后干脆带着陆家的私人医生同行,有次差点进了医院。
现在,陆序白却用它来交换“能照顾望舒”。
就算她已经成了他小婶。
把他接回家可能让霁月清风的他,背上无数不堪入耳的骂名。
他都甘之如饴。
竺砚秋自嘲地牵起唇角,手一松,碎片被风卷走。
她怔愣地看在寒风里无处所依的碎片,嘴里泛出生涩的苦味。
那天,是她23岁的生日,跟陆序白在一起的第三年。
虽然他说等事业稳定了再在陆家公开,但对她很好。
那天,向来对竺砚秋生日不上心的父母,破天荒地说在家给她准备了生日宴,还让她务必带着陆序白一起回家。
亲人和爱人都围着自己,竺砚秋受宠若惊。
就在她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许了愿吹完蜡烛后。
竺望舒笑意盈盈,猝不及防地说有事宣布。
陆序白的小叔陆远庭,陆氏无可非议的继承人。
陆家家主,也就是陆序白的爷爷最宠爱的小儿子,半年前遭遇车祸,成了植物人。
陆老爷子悲恸欲绝。
从不迷信的他竟然听信了“大师”的话,要找个姑娘嫁给陆远庭冲喜。
他见过竺砚秋几次,很喜欢她,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她来做自己儿媳妇。
就在陆序白和竺砚秋万般为难时,竺望舒站了出来。
“穗穗幸福就好了,我身体不好,嫁给谁都一样的。”
只这一句,温馨的氛围当即被重锤砸碎,碎片飞溅,把每个人都割得遍体鳞伤。
那场生日宴的最后,竺砚秋已经记不清许了什么愿,只记得父母抱着姐姐流泪。
陆序白满脸的愧疚,以及。
所有人射向她的复杂眼神。
这一刻,竺砚秋被终生钉在了耻辱柱上。
被全心全意爱了三年的爱人,和生她养她的亲生父母。
“穗穗?”
竺砚秋一惊,思绪回笼,才觉得全身僵冷。
跟着陆序白来京北五年,她还是没能适应北方的冷风。
陆序白向她走来,带着她最熟悉的温浅笑意:“在这冷风口杵着干嘛?你不是最怕冷了。”
视线移到她手里的东西,一怔,“你手里……”
竺砚秋看了看手里早不成样子的引魂幡,随手丢进垃圾桶:
“没用了,丢了。”
她眸色沉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爷爷叫你。”
葬礼结束。
陆序白顾不上火急火燎催他去见陆老爷子的管家,匆匆拉住要回家的竺砚秋:
“穗穗,明天开始望舒会住到家里来。家里情况她不熟,你帮她安顿下。”
竺砚秋一顿。
“她睡眠不好,你辛苦点,做几个助眠熏香给她。就你给我做的那种,效果不错。”
“她喜欢吃鲜香重口的东西,你记得早点给她备下。”
“她……”
竺砚秋定定看着他,他毫无所觉。
没注意到他每多说一句,她的眸色就冷一分。
“陆序白。”竺砚秋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絮叨。
“怎么了?”
“为什么要我做这些?”她把“我”字咬重了些。
“你是她妹妹,又欠她的,做这些不应该吗?”
陆序白微微蹙眉,因为她少有的不顺从感到不舒服,“她为我们承受了这么多,我们都应该尽力补偿她。”
见竺砚秋垂下眼睛,他眉头皱得更深,还要再说什么,管家已经到了近前:
“序白少爷,快去吧!为着你要把少夫人接回去住的事,老爷发了好大脾气呢!”
“按我说的做,听话。”
丢下这句话,陆序白就转身离开,没再看竺砚秋一眼。
听话。
这五年,只要他们有分歧,陆序白耐心告罄时就会这样,微微蹙着眉让她“听话”。
然后她就会不再说话,顺从他的意思。
这是他们早就习惯了的相处模式。
竺砚秋站在浓沉的黑暗里,看着他走进灯火通明的灵堂,脑中猝不及防袭来暴风般的锐痛。
她死死咬住牙,直到嘴里有淡淡的腥味,才轻扯了下微凉的唇角:
“陆序白。”
“这次,我不打算听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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