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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时尧指尖的香烟被重重捻了一下。他顿了顿,才开口道:“但是有些事,关乎家族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单靠手腕就能彻底抹平的。”
“就比如我姐夫段之酌,从小县城考到了京大,认识了我姐姐,他是个极好极优秀的人,我不否认,但除了我姐夫以外,段家全都他妈的不是东西。”
蔚时尧的眼神透着一种冷硬的追忆:“我姐孕期艰难,那些混账趁我姐夫出差没在时过去找她要钱,导致早产生下小汐,自己也伤了根本。这也是为什么小汐姓蔚,而不姓段。”
“姓氏是我姐夫拍板定下来的,段家那起子人,不敢找自己儿子去问原因,反倒把一切都归咎于我姐姐‘命弱’,甚至觉得是她的到来才导致了段家的种种不顺。后来我姐姐姐夫又遭人陷害,意外出事……”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沉:“打官司抢抚养权的时候那些人在法庭上哭闹,说是我姐姐‘克’死了姐夫,连小汐也被视作晦气不详的女孩,这种荒谬绝伦的念头,像刻进了某些人的骨血里。可不可笑,可不可悲?”
蔚时尧重新看向周聿深,“我说这些,不是要翻旧账给你听。我是想告诉你,这种基于迷信和偏见的厌恶,往往毫无逻辑,却顽固得像毒藤,能缠绕几代人。”
“母亲看儿子选中的伴侣,若本就心存挑剔,那么未来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夫妻间任何一次寻常争执,甚至只是你因为维护小汐而与你母亲产生的细微隔阂,最终,都可能被归咎于小汐的存在本身,段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作为男人,我理解你‘护犊子’的行为,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蔚时尧看着他,目光里有了几分同为男人的审视和理解:
“但作为小汐的舅舅,我并不希望你们母子之间的隔阂,最后归咎于我家孩子的头上,让她来面对你的家族,你的父母因你而衍生出的任何苛责。”
“母子连心。”蔚时尧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母亲或许永远不会真的怪罪你,但她很可能会怨上小汐,觉得是小汐的出现,才导致了你们之间的争执或疏远。”
蔚时尧双臂环胸,微微靠着墙壁,眼底没什么温度:
“年轻时的我并不懂这个道理,想过跟段家硬碰硬,财产和抚养权一个不让,后来才明白,有些事,过犹不及。”
“哪怕你绝无此意,仅仅是为了保护小汐,但人心之微妙,并非理性可以控制的。”
周聿深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不耐。
唯有在听到段家将小汐视为“晦气不详”时,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极寒的厉色。
待蔚时尧说完,他并未立刻开口。
短暂的静默里,一种沉稳而强大的力量在他眸中凝聚。
周聿深微微颔首,声线平稳:“我父母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们那个时代背景下,一场成功的政治联盟。”
“门当户对、利益共同体这些观念,几乎刻在他们那代人的婚姻信条里。所以,我完全理解您所说的,那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所具有的力量。”
“我对小汐的保护,绝不会是简单粗暴地与家庭对立,更不会是牺牲小汐的处境为代价。我的处理方式,只会建立在对我父母、对我家族行事逻辑的了解之上。”
周聿深嗓音低沉,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将承诺付诸现实的掌控感:“我选择小汐,从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背景如何,只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荒谬的借口,来伤害小汐分毫。”
“这一点,不是空泛的承诺,而是我必须做到,也一定能做到的底线和基本的责任。”
他向前微倾,姿态是晚辈的礼貌,气势却不减分毫:
“请您相信,我会是阻隔在她与一切风雨之间的高山,而非引她入风雨的缘由。”
蔚时尧凝视着他。
周聿深的回答几乎比他预想的更为周全和有力。
他对他的家庭关系有足够的理解和掌控力,这比任何的空泛的保证都更有力量。
“好,”蔚时尧吐出一个字,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周聿深,记住你今天所说的每个字。”
周聿深颔首,声线温沉平缓:“我向来言出必行。”
这句话并非是年轻人急于证明的锐气。
而是惟有年岁和阅历才能赋予的权威底蕴。
蔚时尧率先移开视线,仿佛刚才那番交锋从未发生。
他转身走向储藏室深处,靠墙的木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几个一模一样的紫砂陶坛。
“喏,拿着。”蔚时尧很自然地拿起其中一坛递给周聿深,“老爷子泡这些可是一绝,外面想喝都喝不到。”
周聿深接过微凉的深褐色紫砂坛,“是我的荣幸。”
蔚时尧转身抱起另一坛,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随意:“走吧,再耽搁,蔚小汐该怀疑我是不是动手打你了。”
两人前后脚回到楼下餐厅。
外公已经备好了开酒的工具和小巧的品酒杯,周聿深顾及礼数,没有劳烦外公,而是亲自打开的两坛酒,也很自觉把其中一坛放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今晚这场酒,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泥封拍开,一股更为浓郁醇厚,带着药香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似乎比蔚时尧抱来的那坛显得更烈,更霸道一些。
蔚老先生吸了吸鼻子,略带疑惑地“嗯?”了一声。
这两坛酒的药味好像有点不一样?
但外公并未深想,只当是某一批药材放得足了些,储藏室总共就放了两种酒,这俩三十多的大男人难道还能抱错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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