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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冬河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稳稳地举枪。枪口纹丝不动,没有一丝颤抖,稳稳地锁定了棕熊那颗已经失去光彩的血红右眼。
那眼神,看得人心底发毛。
砰!
枪声清脆孤绝,如同冰凌碎裂在山谷。
子弹破膛而出的灼热与高速,瞬间点燃、撕裂了那颗冰冷的充血眼珠。
一团混合着猩红脉络,粘稠凝胶状物与破碎玻璃体组织的浆液,“啵”地一声爆裂开来。
如同被捣碎的血腥葡萄,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几朵扭曲怪异的印痕。
巨大的身躯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最后支撑的骨架,那濒死绝望的神经质抽搐戛然而止。
被洞穿头颅的硕大熊首重重磕落在雪泥血泊里,最后一丝微弱的神采彻底消失在那片血肉模糊,空洞的右眼眶中。
粗壮的前腿还直愣愣地僵伸了一下。
仿佛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它也没能弄明白,这残酷的狩猎终结,为何如此干脆、如此无情、如此不留余地!
这不像它记忆里那些战战兢兢的猎人。
直到雪窝里那片猩红的泥泞沼泽中,那具庞大如小山的熊尸彻底归于冰冷,再无一丝震颤,连血都流得缓慢了。
陈冬河紧绷得如同冰封岩石的背脊才真正松弛下来一点。
一股迟来的寒意和后怕顺着脊椎往上爬,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刚才那以命搏命的一枪,枪管狠狠捅进熊口的刹那,看似电光火石一击必杀,实则惊险万分。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掌心被瞬间冒出的冷汗浸透的冰凉滑腻感,几乎抓不住那冰冷的枪柄。
七百斤的蛮力。
在这真正的山峦霸主面前,掰腕子都不过是挠痒痒。
活着回来,永远是老林子里沉如铁律的第一规矩。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万事皆休。
他缓缓地向前走去两步,脚步显得沉重而谨慎。
五六半无声地隐没于虚空,腰间那柄刀身微弯,刃口打磨得寒光闪闪,锋利得能映出人影的沉重狗腿刀无声地滑入手中。
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神稍定。
来到熊尸旁,浓烈的血腥和内脏气味扑面而来。
陈冬河毫不拖泥带水,手腕猛地一翻一送。
弯月似的刀尖如同毒蛇的信子,“噗嗤”一声精准无误地刺入了棕熊下腹早已不再滚烫,但余温尚存的柔软要害。
整条手臂跟着探进去,灵巧地摸索、剥离、掏挖。
动作熟练精准得像是在打理自家地窖里挂着的腌肉,带着一种屠夫特有,冰冷漠然的效率感。
很快,陈冬河握紧的手猛地向外一拽。
一颗足有成人拳头大小,形状宛如鸭梨的硕大熊胆,赫然被他攥在湿漉漉的手中。
外面裹满粘稠血水和滑腻油膜,却依旧掩盖不住内里温润似玉,流金溢彩般的深邃金黄光晕,
细密的,如同活水般的金色丝线在那层半透明的坚韧胆壁内蜿蜒流淌、闪烁生辉。
仿佛胆中真的蕴藏着一条熔金的河流。
入手沉甸甸,温润中带着生命的余热。
“嗬!老天开眼……金胆!顶好的金胆!”
饶是陈冬河两世为人,心肠早已在山雨风霜和现实的磋磨中硬如砾石。
此刻捏着这颗还在微微搏动,散发着生命余温与浓郁血腥气的滚烫至宝,也忍不住从喉咙深处迸发出一声带着惊叹的低吼。
粘稠温热的血水顺着他青筋虬结,冻得通红的小臂蜿蜒往下淌,染红了脏污的棉袄袖口。
这玩意儿,分量沉甸甸压手。
这胆色,足金包玉硬扎扎。
比前世听闻过的那些最拔尖儿的传闻货色还要亮眼耀眼三分。
值了!
这一趟搏命,值了!
陈冬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很快又平复下来,动作麻利地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桐油纸。
小心翼翼,里三层外三层,如同包裹初生婴儿般紧紧地裹了这颗金胆,稳稳当当地将其收了起来。
当真是瞌睡碰上枕头!
回去就找奎爷。
他那路子深,眼光毒,最识得这种山宝,指定能换回泼天的大价钱!
只是这肉……
陈冬河低头瞥了一眼消失在积雪里的巨大熊尸位置,心思电转。
且好好留着,后头怕是能派上顶天的大用处……
心思电光石火间转了个弯儿,将那个拉着带奎爷一起干的念头暂时压了下去。
眼下是七九年初。
风口上那点新草的嫩芽才刚刚探头,满世界的人都在提心吊胆地观望,走一步看三步。
就连奎爷这种最敢趟浑水的猛人,怕也要在心里反复掂量,辗转个三番五次才敢动手。
不过陈冬河心里透亮得很,这世道变起来,快得能让人闪了舌头,等是等不起几个年头了。
这熊肉,或许就是撬开局面的第一块敲门砖。
这样的天赐宝物,可遇不可求。
有那么一刹那,陈冬河甚至生出私藏密敛,等上十年八年让它再升值的贪念。
但这念头刚冒出火星儿,就被冰冷的现实山风“噗”地一下吹灭了渣。
几十年后……
呵!
真到了那时候,别说林子里蹦出个珍稀玩意儿,就是钻出一条带点颜色的花尾巴山鸡,哪里还轮得到自己这等深山沟沟里的升斗小民伸手。
闹不好,一面“模范猎户”的小锦旗都捞不到,还得惹一身洗不净的骚气。
后世那些握着笔杆子坐在办公室里泡茶的官老爷们,哪晓得他们这帮钻深山老林子里的庄户人是怎么苦熬四季的!
夏秋时节,那些像成了精似的野猪群,乌泱泱下山,能把地里刚抽穗的棒子谷子祸害得连秆子都啃得只剩硬茬。
更别说谷穗刚灌了浆,沉甸甸压弯了腰那会子,那遮天蔽日的麻雀群。
一只麻雀顶半口粮。
一家老小,除了要交那顶得脖子都快抬不起来的死命令公粮,自家糠菜篮子里,还能剩下多少糊口的底子?
陈冬河眼神暗了暗,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天光,带着一丝不甘的狠厉。
但手上剥取的动作却越发利索惊人,透着一种麻利的决断。
心念随之一动,那近千斤重的棕熊尸骸连同溅得四处斑斑的黑红血迹,瞬间从雪地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足以让普通猎户吹嘘一辈子的搏杀如同一场春梦,从未发生。
只剩下雪原上一处明显凹陷的空坑,以及被污血浸透成酱紫色的巴掌大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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