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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满在钟摆下举着怀表,嘴唇微动,沈墨的指尖还卡在画笔尾端的铜环里。同一时刻,百里之外,一滴血正被推进显微镜的载物台。陈仲甫站在实验室中央,听诊器贴在助理胸口。那心跳快得像踩错了节拍的鼓点,他非但没皱眉,反而轻轻笑了。钢笔尖在记录本上划出一道长线,标注:“心率138,恐惧指数B+,可用于对照实验体X的应激反应。”
他收回听诊器,金属头在白大褂上擦了擦,像是切完牛排后擦拭刀具。转身走向玻璃柜,手指掠过一排编号瓶装血液,停在“07-C”上。标签泛黄,日期是三年前美术学校火灾那天。他拧开瓶盖,没有气味,只有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淡青色光泽。“记忆提取效率提升百分之十五,精神耐受阈值下降,完美。”他说完,把瓶子放回原位,动作轻柔得像给婴儿盖被子。
墙上挂着一张巨幅图表,横轴是时间,纵轴是心理崩溃程度,颜色从浅蓝渐变到深黑,标题写着“成长光谱图”。每个色块对应一个学生的名字和编号。最新空白区域标着“待填充”,箭头指向右上方——那是尚未出现、但已被预测的精神崩解顶点。
电话响了。铃声短促,像手术刀落在托盘上的声音。
他接起,对方通报特高课刚截获一名少女血液样本,工部局董事之女,陈小满。运输途中遭遇小股抵抗,但样本完好无损。随附信息提到她曾在美术学校频繁接触某名教员,行为模式异常。
陈仲甫挂了电话,没立刻动。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最底层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张素描纸。纸上是一个男人的侧脸轮廓,线条冷静精准,鼻梁高直,左眼下方有道极细的阴影线,仿佛光线都绕着它走。这是他根据过去两年零七个月间,所有关于那位美术教师的情报拼合而成的模拟画像——步态分析、握笔角度、避让巡警时的身体倾斜度、甚至雨天打伞的高度偏差。
他盯着画看了三秒,然后抽出碎纸机的插头,通电,按下启动键。
机器嗡鸣。他将画像一角送入进纸口,纸张被咬住,缓缓吞入。碎片从出口飘出,像一场微型雪暴。最后一片落下时,他开口:“你躲不进画布背后,沈墨。”
话音落,碎纸机停止运转。
他转身走向显微镜室,白手套已经戴好。封装严密的试管递了过来,标签清晰:**陈小满,16岁,RH阴性血型,携带有未知基因序列**。
他亲手取样,滴液,调焦。
视野里,细胞核中的基因链缓缓展开。正常人类DNA呈双螺旋结构,而这一条……竟是三重嵌套,外层螺旋缠绕中层,中层又包裹内核,如同俄罗斯套娃般精密嵌合。更诡异的是,每当光源强度变化,基因链会轻微扭动,像是对光有感知。
他的呼吸重了一瞬。
这不是实验产物。这是自然突变,且已稳定遗传至少两代。
他猛地起身,快步回到“成长光谱图”前,抓起红笔,在图表顶端空白处画了个圆圈,写下:“实验体X现身敌方阵营。”又在下方补注:“生理数据持续采集,心理诱导程序即刻启动。”
他拨通电话,语气平稳得像在安排午餐:“通知李处长,那个女孩,我要活体持续观测。每日心跳、脑波、情绪波动,全部接入实验室主控系统。另外……”他顿了顿,“给她安排一次‘意外’低血糖发作,我想看看她在昏迷边缘的记忆泄露情况。”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挂断。
他摘下手套,走到墙角的恒温箱前。一排排试管静静立着,每支都贴着标签,写着不同日期与名字。最中间一支,标签写着“陈小满|脐带血|出生当日”,液体呈淡金色,像是凝固的晨光。
他取出这支,放入显微镜旁的对比仪。屏幕上,脐带血基因图谱与刚采集的样本并列显示。匹配度98.7%。缺失的1.3%,正是最近三个月体内新增的变异片段。
“有意思。”他低声说,“恐惧真的能激活基因表达。”
他打开记录本,翻到新一页,写下第一行字:“实验日志第491号。对象:陈小满。观察起点:T+0。假设成立——极端心理压力可触发隐性基因觉醒。”
写完,他合上本子,走到窗边。窗外是租界灯火,远处钟楼轮廓模糊可见。他知道此刻那孩子正躺在机械室,芯片红光一闪一灭,像心跳监测仪的信号。
而她的血,已经在他的系统里流淌。
他摘下金丝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厚度比平时厚了半毫米。他重新戴上,视线清晰如刀锋。
实验室门开,助理送来一份加急报告:军统近期活动频繁,沪西联络点疑似暴露,但具体人员名单尚不明确。唯一线索是一枚遗留在现场的怀表,内部刻有部分成员姓名。
陈仲甫接过报告,扫了一眼,目光停在“丙寅年四月十二”这个日期上。
他笑了。
放下报告,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密码。柜门弹开,里面没有钱,没有枪,只有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翻开首页,第一行写着:“科学无国界,但数据有归属。”
他提笔,在当天日志末尾添了一句:“确认目标人物关联军统残余势力。建议双线并进:以女儿为饵,诱其暴露更多组织节点;同时通过实验体X获取基因稳定性数据,为‘净化计划’提供理论支持。”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锁回保险柜。
转身时,他顺手按下了墙上的按钮。整面“成长光谱图”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监控屏幕群。其中一块画面正在实时传输——钟楼机械室,陈小满仰头站着,怀表举过头顶,沈墨正扑上前去抢夺。
画面有些抖动,但足够清晰。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音量调高。
扬声器里传出陈小满的声音:“你说呢,哥哥?”
他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最悦耳的实验数据读数。
随即,他拿起电话,再次拨通特高课:“把今天所有关于钟楼的监控录像备份三份。一份存档,一份送76号,另一份……”他停顿一秒,“送到我家里。”
挂断后,他走到显微镜前,最后一次查看陈小满的基因图谱。三重螺旋在光下微微闪烁,像是某种沉睡的生物睁开了眼睛。
他关掉光源。
黑暗中,仪器指示灯仍亮着,红得像一滴未凝固的血。
他站着没动。
十秒后,他忽然开口,声音极轻,仿佛自言自语:“妈妈说,每种颜色都能留住一个人的记忆。”
说完,他猛地转身,走向洗手池,拧开水龙头,用力搓洗双手,直到皮肤发红。
水声哗哗作响。
他抬头看向镜子。
镜中人戴着金丝眼镜,表情平静,眼神却像在解剖台上看着活体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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