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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荒山野岭。杨赐全凭一股惊人的意志力支撑,灵力早已枯竭,仅存的体力也濒临极限。终于,在翻过一道终年被云雾笼罩的险峻山脊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这是一片隐藏于群山环抱之中的世外山谷——隐雾谷。
谷中灵气氤氲,远非外界可比。入口处,两株千年古松虬枝盘结,如同天然的迎客门扉。谷内并不辽阔,却处处透着清幽与祥和。一条清澈见底、流淌着乳白色灵泉的溪流蜿蜒穿过谷底,发出悦耳的淙淙声。溪流两岸,是大片大片奇异的花海。那些花朵并非凡品,花瓣薄如蝉翼,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七彩光晕,散发出的香气清雅宁神,吸入一口,连灵魂的疲惫都似乎被抚平了几分。
最引人注目的,是谷地中央一片稀疏的梅林。这些梅树姿态古拙,枝干遒劲如铁,此刻并非花期,枝叶却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色光泽。梅林深处,几间古朴的竹舍依山而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与山岩融为一体,浑然天成。竹舍前,有一方小小的药圃,里面种植的草药灵气盎然,叶片上滚动着露珠,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
然而,这份宁静之下,却隐隐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肃穆。梅林四周的地面上,看似随意地矗立着几根半人高的石柱。石柱材质非金非玉,呈暗沉的青铜色,表面蚀刻着极其复杂玄奥的符文,符文线条深深凹陷,内里似乎流淌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液态黄金般的能量。这些符文石柱以一种奇特的方位排列,隐隐构成一个无形的力场,将整个竹舍区域笼罩其中。它们的存在,仿佛在无声地镇压着什么,又像是在守护着这片净土不受外界侵扰。
竹舍的门无声开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身形清瘦、面容古拙的老者出现在门口。他须发皆白,眼神却温润深邃,仿佛蕴含着星河流转。正是杨赐的师尊,曲艺。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狼狈不堪的杨赐,掠过他背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额头血肉模糊的丑无痕,最后落在他怀中那个被破旧外袍包裹、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小身影上。老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师尊!”杨赐看到曲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连同背上的丑无痕和怀中的女孩,一起向前栽倒。
曲艺身形未动,衣袖却轻轻一拂。一股柔和却无比浑厚的力量凭空而生,稳稳托住了倒下的三人,将他们缓缓平放在竹舍前铺着青石板的空地上。
无需多问,曲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片刻,尤其在那昏迷女孩心口位置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他蹲下身,枯瘦却稳定的手指迅速搭在女孩纤细的手腕上,一股精纯温和的灵力探入。
“生机微弱如游丝,魂魄受创极重…却有一股至阴至纯的庞大能量蛰伏于心窍…与魂魄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生?”曲艺低声自语,眼中精光闪烁。他又迅速检查了丑无痕的伤势,看到那被强行撕掉魔纹的可怖伤口时,古井无波的面容也掠过一丝动容。最后才看向自己爱徒那断臂的惨烈伤口,眼中满是痛惜,却无太多意外,仿佛早已窥见天机。
“带他们进来。”曲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转身率先走入竹舍。
竹舍内陈设极为简单,一榻、一几、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竹木的清气。在曲艺的示意下,杨赐强撑着将丑无痕安置在唯一的竹榻上,自己则抱着女孩,虚弱地靠坐在墙角的蒲团上。
曲艺先取出几枚清香扑鼻、灵气四溢的丹药,分别喂入杨赐和丑无痕口中,又取出一小瓶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碧绿药膏,仔细涂抹在杨赐的断臂伤口处。药膏触及伤处,金光微闪,剧烈的疼痛顿时缓解了大半。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女孩身上。
他取出一套细如牛毛的银针,手法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精准地刺入女孩周身要穴。银针入体,女孩苍白的皮肤下,那心口处极其微弱的银光似乎被引动,如同呼吸般微微闪烁了一下。随着曲艺指尖灵力轻弹针尾,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开始梳理女孩紊乱的生机,护住她脆弱的心脉魂魄。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竹舍外,七彩花海在微风中摇曳,灵泉潺潺,梅树枝叶轻摆,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唯有舍内,弥漫着沉重的伤患气息和未解的谜团。
杨赐服下丹药调息片刻,精神稍复,便迫不及待地将狼潭发生的一切,巨细靡遗地向师尊禀报:从丑无痕与青峰的宿怨,到冷严的疯狂与噬心毒蛊,再到天魔虚影、圣女尸身、血祭仪式、墨渊的偷袭与覆灭,最后,便是噬魂镜化作光流没入女孩心口,以及丑无痕那惊心动魄的挣扎与放弃。
曲艺静静听着,当听到噬魂镜入体时,他捻着银针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再次落回女孩身上,变得无比深邃。
“师尊,”杨赐看着昏迷的女孩,眼中充满了疑惑和怜悯,“这女童…究竟是何来历?为何噬魂镜会…选择她?丑庄主最后似乎在她肩上看到了一个印记…”
曲艺缓缓收回银针,女孩的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他示意杨赐将女孩小心放平在干净的席子上。
“她的身世…”曲艺的目光投向窗外缭绕的云雾,仿佛穿透了时空,“为师方才探其本源,其血脉极为古老驳杂,却又蕴含着一种…被强行‘纯化’过的痕迹。那肩上的印记,若为师所料不差,应是‘墨渊狼族’王脉后裔的‘荒狼之印’。”
“墨渊狼族?”杨赐一惊,“就是被囚禁在逐狼庄园牢笼里的那个狼人族群?墨渊是他们的头领?这女童是墨渊的后代?”
“未必是直系。”曲艺微微摇头,“墨渊狼族早已式微,王脉凋零。此印出现在她身上,有两种可能。
其一,她是狼族遗落在外的王血后裔,不知何故落入墨渊或五毒门手中,成为他们计划里唤醒‘圣女’或进行某种血祭仪式的关键容器。其二…”曲艺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可能是墨渊狼族与…人类强行结合的产物。墨渊为求力量延续或达成某种目的,掳掠人类女子,强行诞下混血后裔…此印便是血脉被激发或诅咒的证明。看其年纪幼小,此等遭遇,何其残忍。”
杨赐闻言,看着女孩苍白稚嫩的小脸,想到她可能经历的恐怖,心中不禁涌起强烈的愤怒与同情。
“那噬魂镜…”杨赐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噬魂镜乃通灵圣物,有逆转生死、镇压魂魄之能。”曲艺的目光再次落回女孩心口,“此女童当时魂魄濒临消散,肉身被邪力侵蚀殆尽,却又因仪式之故,体内残留着庞大的、驳杂的魂魄力量(狼人魂魄、圣女残魂、冷严残念、乃至仪式中逸散的魂魄碎片),以及一丝被强行灌注的‘生’之契机(杨赐的金龙精血残余、净化之光带来的生机)。此等状态,堪称生死混沌、魂魄熔炉。噬魂镜感应到此等奇异而极端的‘魂域’,又感应到她灵魂深处那一点纯粹的求生本能(阳光下的那丝生气),加之其本身在净化过程中损耗巨大,本能地选择了与她共生。镜灵入体,护其心窍,镇其魂魄熔炉,同时也汲取她体内残留的力量进行自我修复…两者如今,已成一体,强行分离,镜毁,人亡。”
杨赐倒吸一口凉气。噬魂镜竟与这女童的性命绑在了一起!难怪丑无痕最终放弃…杀她取镜,已是绝路。
就在这时,躺在竹榻上的丑无痕发出一声痛苦的**,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神涣散,充满了极度的虚弱和茫然,额头伤口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又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锁定了墙角席子上昏迷的女孩。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未熄的贪婪,有噬魂镜就在眼前的疯狂渴望,但更多的,是挣扎后的疲惫、无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脆弱生命的茫然无措。杀意已褪,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野心和无法挽回的虚弱。
曲艺平静地看向他:“丑庄主,噬魂镜已与此女童性命相连,同生共死。强取,镜毁人亡,镜灵亦将反噬夺镜者,重则魂飞魄散。”
丑无痕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他颓然地闭上眼,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良久,他才沙哑地开口,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罢了…杨赐…带她走…走得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她…” 话语中充满了苦涩与放弃。
杨赐默默点头,重新将女孩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依旧昏迷着,小脸在曲艺的救治下恢复了一丝血色,
呼吸也平稳悠长了些,只是眉头微蹙,仿佛在睡梦中也被某种沉重的过往所困扰。
曲艺轻轻拍了拍杨赐未受伤的肩膀,递给他一个玉瓶和一张符箓:“此丹可助你稳固伤势,恢复元气。此符蕴含为师一缕神念,若遇生死大劫,或此女体内有异变,可捏碎它,为师自会知晓。带她去吧,寻一处远离纷争、灵气充沛的安身之所静养。她的身体和魂魄,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恢复和适应。”
杨赐郑重接过,向师尊深深一揖。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丑无痕,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命运多舛的女孩,
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抱着女孩,转身一步步走出清幽的竹舍。
门外,隐雾谷的晨曦正温柔地洒满大地。七彩花海摇曳生姿,灵泉叮咚,古拙的梅树在微风中舒展着玉色的枝叶。几根蚀刻着古老符文的青铜石柱静静矗立,守护着这片宁静,也仿佛在无声地镇压着女孩体内那沉睡的、未来莫测的秘密。
杨赐抱着女孩,踏着青石板小径,身影渐渐融入山谷氤氲的灵气与晨光之中,走向未知的远方。留下竹舍内,一个废人般的枭雄在痛苦中沉沦,和一个深不可测的老者,目光穿透云雾,望向那莫测的未来。
怀中的女孩,在穿透竹林的斑驳阳光照耀下,长长的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无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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