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镜湖焚梦 >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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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阳抬起脚,踏出雪庵废墟的第一步。风从死海方向吹来,带着铁锈与腐根的气息,袖中灰痕地图边缘已被雾气啃噬,线条模糊如将熄的炭火。他未停,断笔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滴落于残图之上。血丝渗入灰线,地图骤然一震,北冥妖墟的轮廓重新浮现,中心“梦茧”二字微微发烫。与此同时,一段画面自脑海撕裂而出——母亲坐在灯下缝补他的衣角,针线穿过布面的声音清晰可闻。那声音只响了三下,便被无形之力掐断,记忆如沙漏倾覆,再无痕迹。

    他闭眼,喉间滚动,低声诵出:“梦起南川,觉落西岭。”

    声落刹那,心相劫火自眉心一闪而过,在浓雾中烧出一条焦黑小径,宽不过尺,蜿蜒向前。他沿径而行,脚下沙地忽软忽硬,每一步都像踩在沉睡的兽脊上。雾中传来低语,不是风声,也不是幻听,而是他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重复着《觉梦录》焚毁前的最后一段文字:“壬觉出,雪庵崩。”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又似从骨髓深处渗出,逼他停下,逼他回头。

    他不看,也不答,只将断笔咬在齿间,左手燃起微弱火光护住心脉。火光摇曳,映出前方一片灰白石林,形如断裂的碑群,正是妖墟边境的界碑阵。穿行其间,空气渐凝,呼吸带出的白气不再消散,而是凝成细丝,缠绕指节。他知这是情丝初现之兆,不敢久留,加快脚步冲向阵外。

    刚踏出最后一块界碑,地面猛然开裂。

    无数猩红丝线破土而出,如活蛇般缠上双足,瞬间攀至小腿。剧痛袭来,不是皮肉之伤,而是经脉被逆向撕扯,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抽离重组。眼前景象骤变——

    他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站在老宅院中,手中捧着《觉梦录》残稿,火把已点燃。火焰升腾时,书页翻动,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火光中浮现,披月白僧袍,赤足立于灰烬之上,泪流满面。她张嘴喊着什么,但他听不见。下一瞬,老陈头倒在酒肆门槛,胸口插着半截断笔,口中喃喃:“那书……不该烧……”

    冰阳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神志。他抬手欲引心相劫火焚烧情丝,左手掌心刚凝聚出一点赤金光芒,却被丝线瞬间吞噬,连火种都未能留存。他心头一沉——这些情丝并非普通幻阵所化,而是以执念为根,以真实记忆为饵,专克心相劫火。

    就在意识即将被拖入更深幻境之际,高空传来一声木鱼轻响。

    清音如刃,划破迷障。那些缠绕全身的情丝猛地一颤,随即寸寸断裂,落地化作焦灰。冰阳踉跄跪地,抬头望去,只见月白身影自天而降,足踝银铃无声晃动,唯余余音在耳畔回荡。壬觉立于三丈之外,未言,未近,只将一根断裂的情丝拾起,用丝尖在他掌心缓缓写下三个字:

    **跟我来。**

    字成刹那,丝线自燃,留下浅红灼痕,形状竟与他在袖中写下的“我曾失去”完全倒序重合。冰阳怔住,尚未反应,壬觉已转身走向身后虚空。她脚步所过之处,空气中浮现出由万千情丝交织而成的赤色拱门,门框扭曲如心跳波纹,门后隐约有无数人声低语,似哭似笑,似唤名,似诅咒。

    她走入门中,身影渐淡,终化作一抹红影。原本月白僧袍,此刻竟转为刺目的朱红,如血浸透,又似烈焰燃烧。

    冰阳未动。

    掌心灼痕仍在发烫,耳边死海风声呼啸,远处海面却忽然平静。一艘破旧渔船缓缓驶来,船头悬挂一盏鱼骨灯笼,骨架拼成“梦茧”二字,幽光微闪,与灰痕地图上的标记完全一致。船至岸边,停驻不动,舱帘低垂,无人现身,唯有船尾竹篙轻轻点沙,留下一道指向幻门的刻痕。

    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

    断笔仍握在右手中,笔尖沾着方才流出的血,一滴未干。他想起昨夜湖面投影中的未来画面——壬觉将枯叶放入经卷,叶脉裂痕与这断笔如出一辙。那时他不解,如今却明白:那不是预言,是邀请。是早已写定的章节,等他踏入。

    他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

    脚尖触到幻门前的地界,红雾涌起,包裹全身。感官开始剥离,触觉迟钝,听觉扭曲,唯有掌心“跟我来”三字愈发灼热,如烙铁压进血肉。他继续前行,身影没入门内,红光吞没轮廓。

    雾中,有东西在动。

    不是风,也不是人影,而是一串极轻的脚步声,赤足踏在虚空中,节奏与他心跳逐渐同步。他想抬头,却发现脖颈僵硬,视线只能落在前方地面——那里浮现出一行字,由血丝织就,不断跳动:

    **你写的每个字都是她的记忆。**

    他刚欲开口,喉间一紧,话语被无形之力截断。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木鱼第三响。

    这一次,不在耳边,而在胸腔内响起。

    他猛然意识到——那不是木鱼声,是心相劫火在共鸣。断笔突然震颤,笔尖血珠坠落,砸在红雾地面上,竟未溅开,而是迅速被吸收,形成一个新的字符:

    **归。**

    他尚未看清,前方红雾骤然翻涌,一道手持木鱼的背影再度浮现,仍是红衣,但身形比之前更淡,仿佛随时会散去。她抬起手,指向更深的暗处。

    冰阳抬起腿,再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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