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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远就能看到,方百户家外围了不少人。

    看到许克生,众人急忙让出一条路,

    “好了,小神医来了。”

    “这是中邪,得请神婆。”

    “……”

    院子一团糟,来了不少军汉,看架势刚夺下方百户的腰刀。

    方百户被几个壮汉架着,一起进了堂屋。

    他的妻子抹着眼泪,跟在后面。

    周三娘也来了,披着桃红色的云肩,陪在侄媳妇身边,小声劝解。

    许克生刚进院子,就听方百户恭敬地声音:

    “爹啊,别靠墙站了,进堂屋坐,让骏儿他娘炒几个菜,咱爷俩今天好好喝一杯。”

    许克生狐疑地看向方家骏,

    “舍人?”

    方家骏差点哭了,

    “家祖去世十几年了。”

    许克生:

    “……”

    方百户中没中邪不知道,但是脑子肯定不好使了。

    ~

    在方家骏的陪同下,许克生进了堂屋。

    方百户敞着怀,岔着腿坐在主位上,

    不等许克生叉手施礼,方百户指着他和方家骏惊叫:

    “两根筷子成精了?”

    许克生仔细打量他,面色红润,目光抖擞,说话犹如打雷,丝毫看不出有病。

    看到许克生,周三娘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又迅速回过头,低声和侄媳妇说话。

    方百户指着周三娘道:

    “粉色大鸟在说人话!”

    众军汉都憋着笑,周三娘气的直翻白眼。

    方百户的妻子哭声更大了。

    许克生心里有数了,询问道:

    “百户上午吃了什么?”

    方妻擦擦眼泪,解释道:

    “早晨炒了一大碗蘑菇,吃了两张饼,喝了两碗汤。”

    许克生吩咐拿来剩下的蘑菇,之后上前给方百户把脉。

    方百户拒绝了,牛眼一瞪,

    “筷子精滚开!再啰嗦一拳打折你!”

    在众人哄劝下,方百户勉强伸出右手,嘴里还不满地嘀咕。

    许克生搭脉仔细感受,脉象如盘走珠,湿浊内蕴,是滑脉。

    方家的仆人也送来了蘑菇。

    许克生扒拉着一一辨认,大多常见的几种可食用的蘑菇,

    他的手顿住了,有一朵灰色的蘑菇,破损的地方有隐约的蓝色。

    ~

    许克生起身道:

    “是蘑菇中毒了,我开两个方子,先吃了看看。”

    第一剂方子催吐;

    第二剂方子解毒。

    抓药,熬药,催吐,再喂药,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方百户终于清醒过来,不再胡言乱语。

    军汉们看他没事了,都纷纷起身告辞。

    方百户送他们出了屋子,

    “明日晌午过来吃酒,我叔家的狗要处理。”

    众人齐声称喏。

    军汉们十分高兴,不仅是有狗肉吃了,更是终于处理了村里的一大害。

    许克生却有些意外,方家怎么突然处理狗了?

    小妾的院子不怕流氓了?。

    可是这狗自己还准备用呢!

    一辆马车驶来,神婆被请来了。

    许克生见同行也来了,拿了诊金告辞了。

    ~

    太阳西斜。

    许克生回了家,洗了手,准备继续做午饭。

    在百户家就喝了一碗水,现在饿的发慌。

    没想到刚进厨房就闻到了鸡肉的香味,鸡肉竟然炖好了。

    锅台上放了一个土甑,里面是蒸好的杂粮饭。

    许克生急忙出屋四处查看。

    周围十分安静,哪有一个人影。

    院子也打扫的很干净。

    谁帮的厨?

    咱也有了画中美人,趁主人不在家,从画中下来做家务?

    那也要先有幅画吧,自家的墙面都光秃秃的。

    ~

    用过午饭,许克生拿出医疗包,从里面拿出几个蘑菇,全是方百户家的毒蘑菇。

    用线将蘑菇系起来,挂在屋檐下,准备晒干了自用。

    突然,他心生警觉,猛然回头。

    不知何时,方主事家的黑狗已经站在了身后,

    目光凶恶,嘴里呜咽着,慢慢逼迫过来。

    许克生吓得汗毛倒竖急忙,偏偏左右没有趁手的家伙。

    黑狗前肢下伏的越来越低,脖子上毛钢针般竖起,呲牙咧嘴,狗眼瞪的溜圆,死死地盯着许克生,

    它在蓄势,眼看就要扑过来撕咬了,

    想到狂犬病是不治之症,许克生的心吊了起来,绷紧身子,准备去拿两步开外的棍子。

    但是他估计等拿到棍子,黑狗已经咬住了他,注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汗水打湿了鬓角,一人一狗的大战一触即发。

    ~

    院外的路上传来脚步声,董桂花拎着一把镰刀从外面路过。

    看到这一幕,她一声尖叫,

    “死狗!”

    拎着镰刀就冲进了院子。

    许克生趁黑狗分身,急忙冲出去拿到了一根棍子,

    两人合力将黑狗吓走了。

    “这条狗竟然要吃人?”许克生惊魂未定。

    “这条狗才可狠呢!三年前方主事带来村子,当年好多人被咬,小孩出门都要大人陪着,大人出门都带棍子。”

    “看样子不像土狗。”

    “方主事说,它是北方的黑熊犬和狼生的种。”

    “嘶!”许克生吃了一惊,“方主事一个文人为何养这么凶的狗?”

    “他的小妾不是住这嘛,留着夜里守门呗。”

    “真是祸害!”许克生摇头叹息。

    董桂花笑道:

    “听说过村里三大害吗?”

    “哪三大?”许克生好奇地问道。

    “咬人偷鸡的黑狗,赌钱偷东西的史老三,还有……”

    她看左右无人,才低声道:

    “方主事。得罪了他,他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就下狠手,村里好几个军汉因为他挨了军棍。他家使唤军户,也从不给工钱。”

    许克生叹了口气,村里三大害,方主事一家就占了俩。

    ~

    董桂花突然笑道::

    “饭菜合口吗?”

    “十分美味!”许克生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做的饭。

    女孩有些羞涩地撩了一下头发,

    “看到你被方舍人叫走了,就帮你把午饭做了。”

    许克生拱手道谢,

    “多谢小娘子!”

    女孩有些好奇地问道,

    “怎么两条鸡腿都没了?”

    许克生笑道,

    “当早饭吃了。”

    董桂花点点头,拿着镰刀告辞了,她还要下地干活。

    许克生叫住了她,

    “听小旗说,你家小公鸡打算卖几只?”

    董桂花点点头,

    “是呀。”

    许克生从袖子里摸出三文铜钱递了过去,

    “我买一只。”

    董桂花接过钱,却盯着他的手,关切地问道,

    “你的手怎么了?采药划的?”

    许克生朝袖子里缩缩手,

    “没事,是做家务不小心划的,就破了点皮。”

    董桂花退了一枚铜钱,

    “给两文就够了。”

    许克生没有接,

    “麻烦小旗帮我杀了,下水、鸡毛都不要。”

    董桂花抿嘴笑了,收了钱,

    “那……好吧。帮你挑个大个的。”

    许克生特地提醒,今天就杀。

    女孩临走前又嘱咐道:

    “可能是鸡肉的腥味将狗引来的,下次将洗肉的水泼远一点。”

    ~

    夜幕降临,村子浸入黑暗。

    董小旗将杀好的小公鸡送来了,

    “干嘛今晚就杀?明天一早现杀现吃不好吗?”

    许克生搪塞道:

    “听说用料腌一夜会比较入味。”

    “那也不如现杀的鲜。”董小旗摇摇头,

    书呆子不会做饭,糟蹋了一只鸡。

    送走董小旗,许克生将公鸡泡在了水盆里。

    之后回屋,点起油灯背书。

    ~

    夜一点点深了。

    夜风隐约送来梆子声,更夫苍老的声音在喊,

    “平安无事。”

    三更天了。

    许克生去了卧房,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瓦罐。

    打开泥封,飘出一股鸡肉的腥味。

    里面是一罐子药汤,泡了两个鸡腿,正是早晨的那只鸡的。

    许克生吹熄了油灯,抱着药罐出了屋。

    圆月高升,万籁俱寂。

    村子已经陷入熟睡。

    许克生将小公鸡从水盆里捞出来,用绳子拴住鸡脖子,高高吊了起来。

    估算了一下高度,即便黑狗跳起来也够不到,这才将绳子的另一头拴好。

    他又将泡鸡的一盆水直接洒在院子里,淡淡的腥味随风飘散。

    月华清冷,

    许克生坐在了堂屋的门口,左手抓着打狗棍,右手边放着药罐子,安静地看着院外的路。

    今夜,他要捉狗。

    黑狗也是自己筹谋的一环,不能让百户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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