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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前。西班牙人一下船,便直奔市舶司府衙。
使团很受大明朝廷重视,刚到就受宴请,不过菜品有些单调,只一道主菜——闭门羹。
使团从天亮,一直坐到中午。
那又涩又苦的叶子泡水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每次一问管事的差役,差役就笑眯眯道:“提举大人忙于政事,请各位稍待。”
说完,就叫人给使团杯里倒叶子水。
夏日本就天热,喝了热茶,更是坐着不动都出汗,喝多了还要来回跑厕所,但不喝又无事可做。
当真是把几个西班牙人折磨的坐立难安。
使团正使胡赛奉马尼拉总督命令,带队来广州,是要商谈对海盗林浅的通缉问题的。
这个大明海盗无耻的抢走了圣安娜号,给马尼拉造成了巨额损失。
如果不能将林浅抓住,将大帆船找回。
恐怕总督本人都要接受王室的审判。
胡安做为总督的心腹,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几十年前,大明朝廷曾和西班牙人联合缉捕海盗林凤,算是创下了良好的合作开端。
今日他只求像上次那样,两国再度合作,缉拿林浅。
可眼下,市舶司的内门都进不去。
这让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胡安忍无可忍。
他冲着内门大喊道:“我是西班牙总督特使,我要求会见市舶司提举阁下!我要求两国联合对海盗林浅进行缉捕!”
“衙门重地怎可如此喧哗!快住嘴!”差役急道。
胡安大喊:“我是西班牙总督特使,我要求会见市舶司提举阁下!我要求两国联合对海盗林浅进行缉捕!”
他说完又将通译抓过来,对他道:“把我的话翻译出来,给屋子里的官员听!”
通译已被吓得腿软,挣扎道:“这是大明,要讲规矩,你们番人的那套行不通的。”
胡安不管他,只是一味喊叫,声音越来越大。
差役叫人堵住胡安的嘴,却被胡安咬了一口没能成功,场面越闹越乱。
这时,从内门出来一人,面上无须,皮肤白皙,身着青素袍服。
一众差役,见了都毕恭毕敬的弯下身子,退到一旁,口中道:“李公公。”
李公公缓步走到使团跟前,环视一圈,用尖细的嗓音道:“杨公公、部堂、藩台堂内议事,被人高声打断,派咱家出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当的好差?”
所有差役都跪下来,脑袋贴地,大气也不敢喘。
胡安借机拉着通译上前,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
李公公脸上绽出笑容,温声道:“咱家知道了,这就向杨公公禀报,只是今日部堂、藩台都在,司内有要事商议,恐怕今日给不了答复,不如缓上几日再来如何?”
胡安有些犹豫。
通译劝道:“李公公是大内的人,既已应下此事,断不会诓骗你,你安心回去等着便是,不要不识好歹。”
这通译是西班牙人在广州临时雇的,言语间对西班牙人并没什么忌讳。
胡安闻言,也只好道谢,率领使团离开。
李公公脸上笑容收敛,又显出阴冷锋芒,对周围差役道:“去把大门关上,今日不再接见外番了。”
“是。”差役应声去关大门。
李公公转身回了后院,穿过数道大门,来到正堂。
只见堂中端坐数位官员。
坐上首的正是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兼兵部侍郎,徐部堂。
一旁坐的是提督市舶太监,杨公公。
而正牌的市舶司一把手,市舶提举何大人,此时只能坐在下手。
同样坐在下手的,还有广东布政使,郑藩台。
见李公公回来。
杨公公放下茶盏,缓声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啊?”
李公公弯着腰,一脸谄媚的笑道:“几个番人被海寇劫了船,过来闹事,奴婢已把他们打发了。”
“嗯。”杨公公应了一声,不再理会。
李公公识相的退到杨公公身边伺候。
杨公公对两广总督道:“部堂大人,年底就是贵妃娘娘生辰,往年都是临近了才发采珠徭役,天寒水冷,采不到好珠子,今年咱家想着早些发役。”
没说贵妃娘娘是谁,但人人都知道,这单指郑贵妃。
也只有受皇上独宠的郑贵妃生辰,广东才发采珠大役,其他妃嫔,没这个待遇。
徐部堂不动声色答道:“杨公公提督市舶司,采珠事宜本不用与我商议,但我既管两省军政,又肩负广东民政,便不得不问一句。
近年天气愈寒,广东、广西、湖南各省粮食每年都有减产,而辽饷越征越多,百姓早有怨言,值此民心浮动之际,又发大役是否有些不妥?”
他身为两广总督,可以不卖杨公公面子,可广东一众官吏不行。
尤其是市舶司提举何大人,做为杨公公直管,更是直接站出来表忠心道:“部堂,夏日水热,珠民采珠会少些死伤,杨公公此举不正是爱惜民力吗?”
徐部堂语气加重:“任谁都知道采珠徭役一发,不到贵妃寿辰前停不下来,早发晚发,该溺死的还是会溺死,该冻死的还是会冻死。”
杨公公此时也撂了脸子:“溺死、冻死,那是你们地方上的事,咱家是宫里出来的,只听命于皇上,皇上让广东献珠多少,就是多少,少一两都不行。”
大明官场上,少有此等针锋相对的场面。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气氛分外凝重。
广东布政使郑藩台出来打圆场:“珠民乃是贱户,残忍奸诈又愚昧无知,算不得百姓,何必为贱户死活伤了和气?”
徐部堂立刻回怼:“珠户死伤过多,便要良籍补偿,大明立国二百年,逼勒良民为珠户的事情还少吗?”
杨公公承诺道:“此番采珠徭役开始的早,兴许秋天之前就能采的七七八八,这样珠户冬日下水少些,必不会有往年的死伤。”
徐部堂心里是不信这话的。
宫里的份额有数,各位大人的贪欲无穷。
珠户下海,向来都是人快死绝了罢手,从没听过采够数的说法。
但他也不想和杨公公闹得太僵。
只要不惹得百姓造反,他能向内阁交差,就随这阉货折腾。
思量至此,徐部堂便不再讲话,算作默认。
杨公公便对身旁李公公道:“你去通知各珠池太监,尽早发役,趁着夏日水暖,采够数。”
“是,奴婢知道了。”李公公柔声应道。
……
两天后,驿馆中苦等许久的胡安,实在按耐不住,又到了市舶司讨要说法。
差役照上次的流程,将人请到外堂,端茶递水的伺候,口中还是那套“稍待”的话术。
胡安忍无可忍,抬出李公公的名号。
差役道:“哦,您找李公公,他是珠池太监,不归市舶司统辖,现在他老人家估摸人在雷州府了。”
胡安气的胸闷头痛,几欲晕厥,又一次大喊大叫。
过不多时,又走出一人,这回是个官吏,不是太监。
胡安怒气冲冲,又将诉求说了一遍。
那官吏分外重视,只是表示口说无凭,要有个文书才好向上递交,叫胡安写过再来。
胡安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中、西双语的文书。
那官吏郑重收下,承诺道:“尔等放心,我这就将文书呈上,只是涉及外事,要层层批文,估计要几天功夫,各位不妨回驿馆静候,有了消息,本官派人前去通知各位。”
胡安看那官吏神色真诚,不像做伪,况且文书也已收下,手续比上次齐全,应当是走了正规流程。
于是将信将疑的答应,又带人回驿馆等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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