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江少,你的赌注过期了 > 新生报到日的光与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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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太阳像块烧红的烙铁,悬在梧桐树梢上,把空气烤得发烫。风一吹,不是凉爽,是带着热气的闷,卷着梧桐叶的焦味往人鼻子里钻。杨许诺站在教学楼门口,后背的校服已经被汗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圆滚滚的轮廓。她攥着那张被手心汗浸湿的报到单,纸边都卷了起来,上面的“计算机系”三个字晕得有些模糊。

    160斤的身子裹在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里,领口磨出了毛边,裤腿因为太长,被她卷了两圈,露出脚踝上沾着的灰尘。帆布包是妈妈用旧牛仔裤改的,粗布带子勒在她肉乎乎的肩膀上,留下两道红痕,里面塞满了被褥、换洗衣物,还有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搪瓷脸盆——盆沿磕掉了一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旧物。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额前油腻的刘海贴在皮肤上,黏腻得像有虫子在爬,她想抬手擦,可手里还攥着报到单和包带,只能使劲眨了眨眼,把汗珠子挤到下巴尖,再滴落在胸前的校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让让!挤什么挤!肥猪一样挡路,没长眼睛啊?”

    尖锐的女声像一根冰锥,猝不及防地扎进闷热的空气里。杨许诺刚躲过一个扛着大行李箱的学长,后背还贴着学长箱子上的贴纸,后腰就猛地挨了一下——不是推,是带着力道的撞,像被人用拳头捶了一下。她重心不稳,踉跄着往前扑,帆布包的拉链早就因为塞得太满而绷得发紧,这一下直接“崩”地断了,金属拉链头飞出去,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被褥是妈妈缝的花被面,沾着家里晒过太阳的味道,此刻滚在地上,沾了一层灰尘;换洗衣物里的粉色内衣露了出来,被路过的人瞥了一眼,杨许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那个印着小熊的搪瓷脸盆“哐当”一声倒扣在地上,盆底的小熊脸被蹭掉了一块漆;最要紧的录取通知书,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飞出去几米远,正好落在一双白色运动鞋的鞋尖前。

    杨许诺的心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刚要喊“别踩”,就看见那只白色运动鞋的鞋尖微微抬起,然后狠狠碾了下去——红色的校印被踩得模糊,纸边卷了起来,像一朵被揉烂的皱菊。

    “哟,还挺能装,这么多破烂也敢往包里塞?”林悠悠叉着腰站在她面前,脚上的白色运动鞋正是刚才碾通知书的那只,鞋面上还沾着一点通知书的纸沫。她穿着名牌运动服,头发扎成高马尾,发绳上的水钻闪得晃眼,指甲涂着亮紫色的甲油,此刻正指着杨许诺的鼻子,声音尖得像刮玻璃,“胖成这样还来凑什么热闹?走路都占两个人的地,不会提前三小时起早绕路走?耽误我们曼琪报到,你赔得起吗?”

    林悠悠身边站着两个女生,都是打扮时髦的样子,一个背着限量款的双肩包,一个手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此刻正捂着嘴笑,眼神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在杨许诺身上。“就是啊,曼琪,你看她那身校服,怕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吧?”背着双肩包的女生笑着说,还故意伸脚踢了踢滚到她脚边的搪瓷脸盆,盆沿在光滑的瓷砖上刮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像在杨许诺的神经上反复摩擦。

    杨许诺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眼眶涨得发酸。她从初中起就因为体重被人嘲笑,有人在她的课本上画猪八戒,旁边写着她的名字;有人把她的保温杯藏进男厕所,等她找到时,里面灌满了脏水;高中时,她鼓起勇气向喜欢的男生递情书,结果情书被贴在公告栏上,下面用红笔写着“肥猪也配谈恋爱?”。那些年,她早就习惯了蜷起身子忍气吞声,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可今天是大学报到日,是她以为能“重新开始”的日子,她特意穿了最干净的校服,提前半小时就出了门,却还是撞进了这样刺眼的难堪里。

    她咬着下唇,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才勉强忍住眼泪,蹲下去想捡地上的东西。手指刚碰到被褥的花被面,还没来得及攥紧,就被一只脚狠狠踩住了手背——是林悠悠的白色运动鞋,鞋跟碾了碾,力道大得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一声掉在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急着捡?弄脏我鞋的账还没算呢!”林悠悠低头看着她,语气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你知道我这鞋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今天不把我鞋擦干净,你别想走!”

    杨许诺的手被踩得发麻,指尖都在发抖,她想抽回手,可林悠悠的脚压得更紧了。就在这时,一道温柔得像棉花糖的声音插了进来:“悠悠,别这样呀。”

    杨许诺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苏曼琪正站在不远处,穿着一条浅粉色的连衣裙,裙摆是蕾丝花边的,长发披肩,发梢微微卷曲,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米白色报到袋,上面印着她看不懂的英文logo。她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像透着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走到林悠悠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声音软得像要化了:“人家看着也不是故意的,新生报到大家都忙,楼道这么挤,难免会碰到嘛。你这样堵着路,万一影响别人报到就不好了呀。”

    林悠悠皱了皱眉,撇了撇嘴,显然不太情愿:“曼琪,你就是太善良了!她挡路又弄脏我鞋,凭什么就这么算了?你看她那穷酸样,连件新衣服都买不起,肯定是故意往我们身上凑,想碰瓷呢!”

    苏曼琪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扇了扇,指尖轻轻拨了拨鬓角的碎发,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暗示:“可你这样……万一被别人看到,该说你欺负人了。你忘了我们早上说的,大学要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呀。”她说着,眼神悄悄往楼道另一头瞟了瞟——那里,一个穿白T恤的男生正拎着报到袋走过来,个子很高,肩宽腰窄,白T恤是最简单的纯棉款,却被他穿出了清爽的利落感,手里还勾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身凝着薄薄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杨许诺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认得他,昨天新生群里有人发过他的照片,是金融系的江驰,高考分数全校第三,篮球打得好,还是全校闻名的富二代。群里的女生都说,他是“校园男神”,是“小说里的男主角”。

    林悠悠显然也看到了江驰,立刻懂了苏曼琪的意思,狠狠瞪了杨许诺一眼,松开了脚,却故意用鞋跟又碾了碾地上的录取通知书,把那张纸碾得更皱了:“算你运气好,今天曼琪替你求情,不然我饶不了你!”

    杨许诺刚要抽回手,江驰已经走近了。他的步伐很稳,白T恤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身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阳光的气息,比她藏在书包侧袋里的橘子糖还甜。他的目光先落在苏曼琪身上,原本没什么温度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些,连声音都放轻了:“怎么在这儿站着?报到点在三楼,再不去就要排队了。”

    苏曼琪立刻露出一个腼腆的笑,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她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报到袋,语气带着点小委屈:“刚看到这位同学的东西掉了,想帮她捡一下,结果悠悠性子急,就和她闹了点小误会。你也知道,悠悠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没坏心眼的。”说着,她弯腰捡起被踩脏的录取通知书,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着上面的灰尘——她擦得很慢,指尖捏着纸的边缘,像是怕碰脏了自己的手,擦完正面,又翻过来擦反面,可杨许诺看得清清楚楚,她擦反面时,故意把沾了灰的一面朝向自己,等递过来时,又悄悄把脏的那面往杨许诺手里塞。

    “这位同学,下次小心点呀。”苏曼琪把通知书递到杨许诺面前,脸上的笑容温柔得像春日暖阳,“录取通知书很重要的,要是丢了或者弄脏了,补办起来很麻烦呢。”说完,她不动声色地把擦过通知书的纸巾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还特意用手指捏着纸巾的一角,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扔完后,又从包里拿出免洗洗手液,挤出一点在手心搓了搓。

    江驰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杨许诺身上。他的目光扫过她汗湿的校服、肉乎乎的脸颊、沾着灰尘的脚踝,还有地上散落的被褥和搪瓷脸盆,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杨许诺的心跳更快了,她攥着手里的报到单,指尖都在冒汗,想对他说声“谢谢”,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东西掉了怎么不早点捡?”江驰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不像对苏曼琪时那样柔和,他弯腰,捡起滚在脚边的搪瓷脸盆,用手指擦了擦盆底的灰尘——那只手很好看,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和杨许诺粗糙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把脸盆递向杨许诺,又弯腰去捡地上的被褥,手指刚碰到花被面,就顿了一下,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被褥拎了起来,抖了抖上面的灰尘。

    杨许诺的脸更红了,她慌忙伸手去接:“我、我自己来,谢谢你!”

    江驰没说话,只是把被褥递给她,又去捡散落在地上的换洗衣物。当他拿起那件粉色内衣时,杨许诺的脸瞬间烧得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急忙抢过来,攥在手里,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自己捡就好,真的谢谢你……”

    江驰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因为紧张和刚才被踩的疼,掌心全是汗,而他的指尖凉丝丝的,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棒,那点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没在意,只是继续捡地上的东西——那件印着小熊的塑料水杯,被他捡起来时,杯盖掉了,里面剩下的半杯水洒在地上,溅湿了他的白T恤下摆,留下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呀!江驰,你的衣服湿了!”苏曼琪立刻上前一步,从包里拿出一张干净的纸巾,想帮他擦,“都怪我,刚才没早点帮这位同学捡东西,让你也弄脏了衣服。”

    江驰侧身躲开了她的手,语气淡淡的:“没事,一点水而已。”他把水杯递给杨许诺,又看了眼地上还没捡完的东西,对苏曼琪说:“你先去三楼报到点排队,我帮她把东西捡完就过去。”

    苏曼琪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那怎么好意思?还是我留下来一起帮她捡吧,人多捡得快。”她说着,就弯腰去捡地上的报到单,可刚碰到纸边,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了回去,小声说:“呀,这纸怎么这么湿呀?”

    杨许诺知道,那是她刚才手心的汗浸湿的。她慌忙说:“我自己捡,真的不用麻烦你们!”

    江驰没说话,只是把最后一件换洗衣物塞进她的帆布包里,又把被褥叠了叠,放在最上面。他的动作很利落,虽然没什么表情,可每一个动作都很认真——他把搪瓷脸盆放在被褥旁边,怕盆沿磕到被褥,还特意调整了一下位置;他把塑料水杯的盖子盖好,放在包的侧袋里,扣紧了袋口;他甚至捡起了那个掉在地上的金属拉链头,放在杨许诺的手里,轻声说:“这个别丢了,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

    杨许诺攥着那个冰凉的拉链头,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一种说不出的感动。长这么大,除了妈妈,还没人这样认真地帮她捡过东西,更没人会在意一个掉在地上的拉链头。她抬头看着江驰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额前碎发上,把头发染成了浅金色,他的睫毛很长,垂着眼时,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很高,嘴唇的线条很清晰——他真的很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好了,东西都捡完了。”江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杨许诺说,“你的报到单是计算机系的吧?计算机系的报到点在二楼,和金融系不在一层,你顺着楼梯上去,右转就能看到了。”

    杨许诺点点头,声音还是很小:“谢谢你,我知道了。”

    江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对苏曼琪道:“走吧,去三楼。”

    苏曼琪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走之前还回头对杨许诺笑了笑,那笑容依旧温柔,可杨许诺却觉得有点不自在——她看见苏曼琪走在江驰身边时,悄悄用手指戳了戳他那件被水浸湿的T恤下摆,语气带着点撒娇的不满:“江驰,你刚才不该帮她捡东西的,你看你的衣服都脏了,她那东西多脏呀……”

    江驰的声音很轻,杨许诺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并肩走远了。林悠悠跟在他们后面,路过杨许诺身边时,故意撞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骂了句“肥猪”,还做了个鬼脸,嘴型无声地说着“别以为江驰帮你捡东西就是喜欢你,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周围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了,有人路过时还回头瞥了杨许诺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好笑,有人小声议论着“刚才江驰居然帮那个胖女生捡东西”“她是不是故意掉东西想引起江驰注意啊”“长得那么胖,想引起注意也得看看自己的样子吧”。那些话像小刀子一样扎在杨许诺的心上,可她却没那么难过了,因为她手里还攥着那个冰凉的拉链头,心里还记着江驰帮她捡东西时认真的样子。

    她抱着捡满东西的帆布包,站在原地看着江驰和苏曼琪的背影——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一个白T恤清爽,一个粉裙子温柔,像校园海报里最般配的画面。杨许诺知道,苏曼琪是苏家大小姐,和江驰从小就认识,他们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而自己,只是一个来自小地方的胖女孩,和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

    可她还是忍不住记住了江驰——记住了他帮她捡被褥时认真的样子,记住了他递拉链头时微凉的指尖,记住了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记住了他对她说“这个别丢了”时温柔的语气。

    后来,她从同乡学姐那里知道了更多关于江驰的事——他是金融系的学霸,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他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每次比赛都有很多女生去看;他家里很有钱,可他从来不在学校里炫耀,穿的都是简单的衣服,吃的也是学校食堂。学姐还说,苏曼琪是江驰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苏曼琪一直喜欢江驰,在学校里总是以“温柔善良”的形象示人,身边跟着林悠悠那样的闺蜜,替她做那些“不体面”的事。

    可杨许诺记了很久的,不是江驰的学霸光环,不是他的家境,也不是苏曼琪的温柔人设,是新生报到日那天,他弯腰帮她捡东西时,落在他侧脸上的阳光,是他递来拉链头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认真——那是她十七年人生里,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男生这样温柔地对待,像一道突然破开乌云的光,把她那些藏在胖身体里的自卑和委屈,都照得亮了些。

    从那天起,杨许诺的大一多了一个秘密。她偷偷从同乡学姐那里要到了江驰的课表,每天提前半小时就去他的教室占后排的座位,哪怕他从来不会坐后排,只会和苏曼琪并肩坐在前排最中间的位置;她绕远路去他常去的三食堂窗口打饭,看着他点一份糖醋排骨和一碗米饭,自己也跟着点一份,哪怕她减肥时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吃甜口的菜,哪怕吃着吃着就酸了眼眶;她在他打篮球的下午,躲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手里攥着两瓶冰矿泉水——一瓶是给他买的,是他常喝的牌子,另一瓶是给自己买的,是最便宜的矿泉水,可每次都等不到递出去的勇气,最后两瓶水都被她塞进书包,冰得书包里的笔记本纸页发皱,上面画满了他打篮球的样子。

    她像一只藏在树荫里的小蜗牛,带着厚厚的壳,远远地看着那道新生报到日照进她世界里的光,连靠近都不敢。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知道他和苏曼琪才是天生一对,可她还是忍不住喜欢他,忍不住把这份喜欢藏在每天的张望里,藏在那些没敢递出去的矿泉水里,藏在笔记本上画满的他的侧影里,裹得严严实实,像藏着一颗怕被人发现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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