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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

    关兴顿时来了精神。

    “其一,去找那位姓张的医者,问一问潘治中具体是哪一天开始有‘心病’的。”

    “如果实在记不清日子,那至少问清楚是在关将军出征前发病,还是出征之后?”

    麋威顿了顿,继续道:

    “其二,查一查州部佐吏的出身来历,越详细越好!”

    “好!”

    关兴虽然没看懂这些操作的意义,但还是爽快答应。

    “我查清楚后如何转告你?”

    麋威本想说他自己亲自来关府问,但想了想,改口道:

    “去找郡府的门亭长。”

    “明白!”

    拜别关兴后,麋威径自回到郡府。

    来到门前,他对值守此处的詹思服道:

    “詹君,你了解郡府门下佐吏的出身来历吗?”

    “郎君说笑了,仆身为门亭长,平日负责迎来送往,当然早就打听清楚。”

    麋威点点头,道:

    “那你现在有空跟我讲一讲吗?”

    詹思服闻言怔住。

    “无妨,詹君若是没空,我自去找仲父打听。”

    言罢跨门而入。

    但尚未走远,詹思服已经噔噔噔地追了上来。

    “郎君外出奔波了一日,想必此刻又累又饿,仆这就去找庖厨准备热食。”

    “好,有劳詹君了。”

    麋威颔首一应,从容继续前行。

    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一夜无话。

    翌日,麋威睡眼惺忪离开温暖的被窝,简单梳洗一番便匆匆出门。

    未几,来到关府。

    关兴早已经在门前等候。

    “麋君,可有所得?”

    “有,进去细说。”

    关兴大喜过望。

    两人来到一处静室,麋威先开口道:

    “关君还记得蕉仲是如何评价荆州本地士族的吗?”

    “当然记得!”关兴道。

    “大多数人只求存身保族,少数如麋太守这样的外来者稍有不同,但在我家大人的镇压下,基本相安无事。”

    麋威颔首:

    “正是如此。”

    “自世道丧乱之后,荆州跟别州并无不同。因为大量外来士族、游民的涌入,难免会有土客之争。”

    “但又因绝大多数人只求一个‘保存’,所以一旦来了个军事强人,不管是刘表,曹操,周瑜,抑或是大王和关将军,都能安分守己。”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

    “话虽如此,这些强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如刘表、曹操还有大王,或是宗室大将,或是丞相之尊,或是善得士心,除了武力以外,仍有其他手段安抚地方。”

    “而关将军除了自身勇武和精兵,再无其他,那自然比其他人更加依赖武力。”

    “所以时人说关将军傲上闵下,虽不乏个人性情原因,但也是有现实考量的。”

    关兴听到这,只觉醍醐灌顶。

    对自家在荆州的真实处境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但仍旧疑惑:“这些跟姓潘的有什么关系?”

    麋威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我再跟你确认一遍,潘治中的心病,是在关将军出征后才发病的,对吗?”

    关兴重重点头。

    “那就都对上了!”

    麋威轻轻拍腿,继续给关兴解释:

    “潘治中昨日暗示他的心病源自于关将军的打压。”

    “照理说,关将军出征之后,他应该烦恼暂去,怎么反而更加烦心起来,以至于腹痛难忍呢?”

    “这不合理。”

    “唯一解释就是,他所烦心根本不在关将军本身,而在关将军离开之后引发的变数。”

    “什么变数?”关兴忍不住追问。

    “孙权!”

    麋威斩钉截铁道。

    “正如我前面说的,当荆州被关将军镇压着的时候,各家各族都会伏低做小,安稳度日……或者说,他们本身就在追求这种安稳。”

    “可一旦关将军离开之后呢?”

    “失去了头上的强人威慑,原本压在下方的矛盾自会重新显露。”

    “这大概就是我仲父为何找了一个无牵无挂的蛮夷来当门亭长。”

    “当然,即便如此,也未必就会生乱。毕竟关将军只是出征,不是彻底离开……更别说他刚刚取得一场天下瞩目的大胜,正是威势最盛的时候。”

    “可事情坏就坏在,孙权突然要来了。”

    “江东孙氏实力如何,想必不用我多说。”

    “简而言之,若孙权要来,是真有可能取代关将军成为此地新的强人。”

    “那么这时候,本地士族就不得不面对一个艰难的抉择:替关将军保住荆州,还是顺势投靠孙权?”

    “不论如何选择,一旦选错了,必然会在事后遭到胜利者清洗,身死族灭。”

    “或者就算赌赢了,也可能因为战事惨烈,极大损伤自身。”

    “这正是潘治中真正的‘心病’所在。”

    “也是其他人对关君你阳奉阴违的缘由。”

    “他们都自认为输不起,所以选择观望!”

    说到这,麋威稍稍停顿,见关兴目光发亮,已经跟上了自己的思路,才继续道:

    “如果说潘治中跟其他人有何不同。”

    “那便是他自持荆州名士的身份,不能公然作出背主之事。”

    “否则失去了名望,不但他自身前途尽毁,就连因他而起的家族也会随之衰落。”

    但另一方面,麋芳就没有这种困扰了,可以光速滑跪。

    麋威心里补了一句。

    “所以他才会这样半真半假地称病?”关兴心领神会道。

    麋威点点头:

    “其实潘治中的处境比我们艰险得多。”

    “既不敢以宗族为赌注,也不想名望受损分毫,偏偏自身无力反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此焉能不病啊?”

    “故此。”

    麋威最后总结道。

    “不管我们如何威逼利诱,甚至公然去他家里抢人,都是无用的。”

    “因为这根本不涉及他的要害。”

    关兴听到这,抬手轻拍身前木案,显得相当激动。

    就像学渣听学霸一轮讲解,终于解出了一道想了好几天的奥数题。

    “对了,那你昨日让我打听州部佐吏的来历,又是为了什么?”

    麋威:“因为我刚刚的分析,还有一处疑点无法解释。”

    “潘治中到底是如何得知孙权要来的呢?”

    “须知他早在你我前日上门之前就已经称病,而那时你我都未曾跟他提到孙权的事。”

    “是……是哦,为什么呢?”关兴的手掌愣在半空。

    就像明明已经解开了奥数题,回头一检查发现一个最重要的证明步骤还没写上。

    偏偏之前根本没意识到还得有这么一个步骤。

    “我昨夜仔细对比了州、郡两边的佐吏名单。”

    麋威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原来州部的‘南郡从事’,有一从弟在郡府门下做书佐。”

    “郡功曹有一族叔曾在刘表牧守荆州时担任‘劝学从事’。”

    “而最令人惊叹的是,郡主簿跟州主簿都曾短暂求学于宋仲子,跟潘治中竟算师出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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