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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连碰她一下都做不到。这种无力感,比毒发时的痛苦,更让他煎熬。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长风端着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当他抬眼看到床上睁着双眼的裴晏清时,激动的快步走过去。
“主……主子!”
长风的眼眶瞬间通红,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您醒了!您真的醒了!”
“嘘——”
裴晏清却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声点。”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沈青凰。
长风一愣,顺着主子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倒在床边的世子妃,顿时也慌了神:“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去请大夫。”裴晏清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是!是!”长风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唤来了守在外面的云珠。
“快,云珠姑娘,把世子妃扶回房里歇着,我这就去请太医!”
云珠冲进来,看到沈青凰的模样,也是吓得小脸煞白,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手忙脚乱地将自家主子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带了出去。
等到他再回来时,就裴晏清宽慰道:“主子您别担心,太医说世子妃是这几日照顾您,太过操劳了,休息一下便好。”
他说着,心中的激动与敬佩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说道!
“主子,您不知道,这三天三夜,世子妃是如何将您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她竟然亲身试药啊!”
长风越说越激动“属下当时都吓傻了!那药毒性何其猛烈,她一个弱女子,竟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主子,世子妃她是在用自己的命,换您的命啊!”
他重重地吸了口气,语气笃定无比:“世子妃她,一定是爱惨了您!”
裴晏清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
只是眼眸里,却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扶我起来。”他沙哑地开口。
“主子,您刚醒,身体还……”
“扶我起来。”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冷冽的压迫感。
长风不敢再劝,连忙上前,小心地将他扶起,在他身后垫了两个软枕。
坐起身,裴晏清的视线,落在长风的脸上!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冰封的寒潭。
“是你告诉她解毒之法的?”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冷得像腊月的寒风,让长风心头猛地一颤。
他听出了主子话里那不同寻常的森然寒意,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主子!”长风的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声音发紧。
“是……是属下说的。属下实在不忍心看着您就这么……就这么下去了啊!”
裴晏清没有看他,只是低低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剧烈,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那
张刚刚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又变得惨白。
“你好大的胆子。”
他终于停下咳嗽,声音里淬着冰碴,“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这质问,压得长风喘不过气。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直视着自己的主子。
“主子!属下知道逾越了!可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拼了命地想留住您?我们说再多,您都无动于衷!您一心只想着用自己的死,去换一个所谓的安宁!”
“可是现在呢?”长风的声音提高。
“现在是世子妃在留您啊!她豁出性命,不顾一切地把您救了回来!您还要一心赴死吗?!”
长风仿佛要将这些年里所有的憋屈、不甘与期盼,都在这一刻吼出来。
“主子!您要罚我,属下绝无怨言!但属下,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您走上那条绝路!世子妃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救活您,您不能……您不能辜负她!”
“滚!”
裴晏清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胸口剧烈起伏。
他抬起那只虚弱无力的手,指着门口,用尽全身力气怒喝道。
“滚出去……跪着!”
长风看着主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夹杂着暴怒与痛苦的复杂情绪,心头一震。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戳中了主子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到门外,笔直地跪在了院子当中!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裴晏清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一手死死地攥着心口的衣襟,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握成了拳。
怒火,还在烧。
可这怒火,却不是对着那个胆大包天的属下。
他本就无意求生,被救回来,不过是重蹈覆辙。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要把她也拖进这潭深不见底的泥沼里来!
他裴晏清筹谋算计,自毁己身,为的是了结一切因果,护住他在意之人。
可到头来,却连累了一个最不该被连累的她……为他以命试药!
一想到那个乌黑的针孔,想到她倒在自己床边那副了无生气的模样,裴晏清的心,第一次复杂了起来!
愚蠢!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算无遗策。
恨自己机关算尽,却独独算漏了一个沈青凰。
他算到人心鬼蜮,算到朝堂倾轧,算到自己这具残破身躯的最终归途。
却没算到会有一个女人,用以命换命,将他从筹谋已久的死亡终局里,拖拽了出来。
这感觉,比毒发时万蚁噬心更让他无措。
另一边,沉睡了不知多久的沈青凰,终于在一阵阵尖锐的酸痛中,缓缓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的一瞬间,猛然坐起急切的开口:“世子怎么样了?”
守在一旁的云珠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住她,眼眶红红的,又是心疼又是庆幸:“世子妃您可算醒了!太医说您是劳累过度,加上……加上余毒攻心,开了方子,您得好好将养着。”
沈青凰蹙了蹙眉,没想到自己竟虚弱至此。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坚定道:“扶我起来,我去看看他。”
“世子妃!”云珠急了。
“您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太医说了,世子爷已经脱离危险了,您就安心歇着吧!”
“我没事。”沈青凰摆了摆手。
她深知,裴晏清那个人,心思比九曲回肠还要深。
毒是解了,可心里的毒,怕是更麻烦。
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他救回来,可不是让他继续躺在那里自怨自艾,寻死觅活的。
云珠拗不过她,只得取来一件外衫为她披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走出了房间。
初秋的庭院,带着几分凉意。
长风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沈青凰的房间在院子主卧的偏房,她刚转了一个弯就看见院子里跪着的人!
她脚步一顿。
随即转向身旁的云珠,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怎么回事?”
云珠压低声音,凑到沈青凰耳边,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回小姐……奴婢也是听说的。好像是……是因为长风把世子爷的解毒之法告诉了您,世子爷醒来后大发雷霆,就……就罚他在这里跪着了。”
沈青凰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可清凌凌的眼眸里,却瞬间卷起了一场风暴。
荒唐!
她豁出性命,九死一生,把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到头来,救他还救错了?
提供救命之法的人,反而成了罪人?
这是什么道理!
一股冷冽的怒意,从心底最深处窜起。
她甩开云珠搀扶的手,径直朝着裴晏清的卧房走去。
“世子妃!”云珠在身后低呼,却不敢再拦。
沈青凰理也未理,抬手便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房间里,药香依旧浓郁。
裴晏清正半靠在床头,月白色的寝衣,衬得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发苍白。
听到声响,他缓缓抬起眼,看清来人是沈青凰时,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怎么不多休息会儿?”他的声音刻意放缓的温和。
沈青凰却全然不理会他这套。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一言不发,径直伸出手指,搭在了他露在锦被外的手腕上。
静心把脉!
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让裴晏清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房间里静得可怕。
沈青凰就那么垂着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可裴晏清却清晰地感受到,她似乎在生气!
半晌,沈青凰收回了手,语气平淡:“毒已经清了七七八八,剩下的慢慢调理即可。”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
下一秒,裴宴清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了?”他再一次问道,声音里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这一次,沈青凰没有沉默。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过身来,语气冷冽!
“裴晏清,你为什么罚长风?”
裴晏清闻言,垂下眼睑,却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无疑是火上浇油。
沈青凰心里压抑的不敢和愤怒,让她做不了哑巴!
“我不管你心里在盘算什么惊天动地的谋划,也不管你有什么一心求死的理由!”她高声说道!
“裴晏清,我们有约在先!”
“你不能死!我也绝不会允许你死!”
她上前一步,双手撑在他的床沿,身体微微前倾,迫使他不得不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醒来后,去惩罚一个想要你活命的长风!更不是让你有机会,在这里继续上演你那套孤芳自赏的赴死戏码!”
他看着她眼中的怒意,喉头竟有些发紧。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
他望着她,目光深沉,“只是因为……我死了,你就会失去在国公府立足的根本吗?”
他问出这句话时,心底深处,竟隐隐藏着一丝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然而,沈青凰的回答,干脆利落得让他所有旖旎的猜测都碎成了渣渣!
“没错。”
她毫不犹豫地承认,眼神里没有半分动摇。
“裴晏清,你给我听清楚了。”她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
“在我沈青凰这里,没有丧偶,只有和离!”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晏清愣住。
那股盘踞在胸口的郁结之气,竟被这句话冲得七零八落。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满面怒容的女子,忽然间,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从喉咙深处逸了出来。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即,引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沈青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裴晏清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
他抬起那双泛着水光的桃花眼,看着沈青凰,眸光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亮色和兴味。
“我的世子妃,”他喘着气,唇角却高高扬起。
“你知不知道,这话……通常都是倒过来说的?”
“什么?”沈青凰不解。
“那是女子,为了表示对夫君的忠贞不渝,往往会在成婚前便立下誓言,此生入君门,没有和离,只有丧偶。”他饶有兴味地解释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怎么到了你这里,怎么就反过来了?”
“你是要休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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