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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具体讲。”“大部分同志,像王团长他们,想的还是‘保存自己,再图发展’。
这是我们过去几十年用血换来的经验,没错,但惯性太大。
他们看到坦克,想的还是怎么让这个铁疙瘩配合步兵的打法,而不是怎么让步兵跟上铁疙瘩的速度。
思想上,还没坐上汽车。”
院长点头:“嗯,经验主义是个坎。那另一种呢?”
“另一种,以高建国同志为代表,倒是不缺理论,苏军条令倒背如流。
但他们的问题在于,本本是直的,战场是弯的。
一切决策要从本本里找依据,找不到就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是‘本本主义’,比经验主义更顽固,因为它穿着‘真理’的外衣。”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这学院就培养不出能打未来仗的兵了?”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疑问还是考验。
“不,首长。有苗子!”陈朝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热度,
“那个叫李云峰的同志,就是个例子。
他敢想别人不敢想,在绝境里找生路,甚至想反手给敌人一下。
他提出的方案风险极大,十个指挥员里有九个半会否决,但另外半个,可能就是能创造奇迹的人。”
“你欣赏他的‘蛮干’?”
“我不欣赏‘蛮干’,我欣赏他那种,想把战场主动权死死抓在自己手里的劲儿!”
陈朝阳纠正道,“我们现在很多指挥员,习惯于等命令、看友邻、盼支援,缺的就是这种‘我的地盘我做主’的霸气和担当。
当然,这种劲头必须配上严格的体系协同和后勤保障,不然就是送死。
所以,我们需要做的,不是掐灭这点火苗,而是给他套上‘体系’的笼头,把他练成能指挥狼群的头狼,而不是独狼。”
“所以,你的结论是?”
“首长,结论就是,咱们的教学,光喂知识不行,得先换脑子。”陈朝阳斩钉截铁,
“得用最逼真的想定,把他们扔进进退两难的绝境,逼他们犯错,在复盘里自己悟出来‘老办法不灵了’。
得让他们明白,未来打仗,不是师长拿着指挥棒一下下敲节奏,而是得放开手,让前线的指挥员自己能即兴演奏,但大调子不能跑偏。
这就您常说的,‘统而不死,放而不乱’。”
“还有就是,得分灶吃饭。”陈朝阳继续道,
“像李云峰这样的,得加加担子,用高难度的想定磨砺他,再把他扔到合成演习里,让他尝尝缺了后勤、少了炮兵支援的滋味,学会依靠体系。
像高建国那样严谨的,是好的参谋人才,要往这方面引导。
不能让千里马去拉车,也不能让老黄牛去赛跑。”
“统而不死,放而不乱……”他沉默了片刻,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朝阳,
“朝阳啊,你这第一堂课,价值不亚于打了一场胜仗。
它把我们未来要打的最硬的一仗——思想转变的仗——给摆明了。”
“学院存在的意义,就是打胜这一仗。
你放手去做,不要有顾虑。
课堂上思想碰撞可以再激烈些,不要怕争论,真理越辩越明。
关于实兵演习的设想,我原则同意,你尽快拿出一个详细方案来。
不过,实兵实装演习,动的是真家伙,烧的是真油,打的是真炮弹。
总部给我们的每一滴汽油、每一发炮弹都有大用处,金贵得很。
这笔‘学费’,我们必须交,但要交得值,
你的方案,必须精细再精细,要让同志们下了场觉得脱胎换骨,才算没白费这些宝贵的资源。”
陈朝阳立即领会了首长的深意,郑重答道:“请首长放心,我会把‘节约’和‘实效’作为演习设计的最高原则之一。
每一次训练的消耗,都必须换来相应的战斗力提升。
另外,首长,关于课堂上暴露出的不同思维模式,我正有一个具体的想法。”
“哦?说说看。”
“比如那个李云峰同志,和那位高建国同志,一个是脱缰的野马,一个是谨慎的辕牛。
下次课,我打算就把他们俩硬捏到一个战术小组里。
让高建国负责评估风险、制定稳妥方案,让李云峰在他的方案基础上,去寻找哪怕一丝反击的可能性。
强迫他们在对抗中理解对方的思维逻辑,说不定能撞出我们都没想到的火花来。”
院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笑意:“好,这个法子好。
辕牛配上野马,既能跑得稳,说不定还真能跑出个新速度,就按你的想法办。”
他走回桌前,手指重重地点了点那份教学纪要。
“尽快把演习的详细方案和你的教学调整思路形成报告报上来。我和院里,给你撑腰。”
……
微风拂杨柳,万物尽争春
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在离金陵机器制造厂还有一个路口时,缓缓停靠在路边。
“就停这儿。”陈朝阳对司机说道。
他利落地脱下身上的中山装,露出里面一件半旧、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衬衣,又从座位底下取出一个半旧的帆布挎包。
动作干净利落,早有准备。
副驾驶座上,新任警卫班长王小川转过头,眉宇间带着几分担忧:“首长,您真一个人进去?厂里情况不明,还是让我跟着吧。”
王石磊不久前正式卸任了陈朝阳贴身警卫班长职务,到军事学院学习,而接手他职务的也正是王小川,此刻,他深感责任重大。
“我不是去打架的,是去看病的。”陈朝阳打断他,语气平静带着些许打趣,
“医生看病,总不能隔着墙听病人自己说感觉如何。
得亲自号脉,看舌苔,甚至得看看病人吃的什么饭。”
他拎起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像是装满了图纸和资料的挎包,推门下车,最后吩咐道:
“你们俩,一小时后再把车开到厂办门口等我。
如果厂领导问起来,就说我路上有些晕车,下车走走,顺便看看京州市容。”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汇入了上下班的人流中。
他微微弓背,调整了步态,使得自己更像一个常年伏案、为技术问题奔波劳神的中层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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