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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沉重、粘稠的物质,包裹着感官。言今漂浮在其中,失去了一切参照,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最后一声“理解”的余韵,还在意识的最深处震颤,像一颗投入死水后仍在顽强扩散涟漪的石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瞬息,也许是永恒,一丝微弱的声音穿透了这层隔绝。
“……言今……言今!”
是赵教授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像一根绳索,将他从意识的深渊里一点点拽回。
五感开始重新连接。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冰冷粗糙的地面硌着他的脊背,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酸软无力的呻吟,喉咙里火烧火燎,胸口则像是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隐痛——那是强行吼出“理解”,对抗规则反噬留下的内伤。
紧接着是听觉。上方档案室里,赵教授焦急的呼唤变得清晰,还夹杂着阿明笨拙的安抚声,以及……一种近乎死亡的寂静。不是没有声音,而是那种所有异常嗡鸣、低语、能量流动都彻底消失后,回归物质世界本底的寂静。
他尝试动弹手指,关节发出艰涩的轻响。然后,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地下空间绝对的黑暗。并非没有光源,而是之前那悬浮棱柱装置所散发的一切光芒都已熄灭,它此刻就像一块真正的、失去所有活力的巨大黑曜石,静静地悬在那里,再无半点神异。只有从上方洞口透下的、档案室里手电筒摇曳的微光,为这片死寂的黑暗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结束了。这一次的危机,暂时渡过了。
言今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剧烈的眩晕让他几乎再次倒下。他强忍着,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着,感受着劫后余生那带着铁锈味的虚脱感。
“赵教授……我没事。”他仰起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下面……暂时安全。辛言怎么样?”
上面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随即是赵教授更咽的、却又带着一丝庆幸的回答:“辛医生……她昏过去了,气息很弱,但还平稳!阿明在照顾她!言今,你……你刚才下面发生了什么?那白光……太可怕了!”
“触发了防御机制……”言今言简意赅,没有精力详细解释,“先确保上面安全,检查强哥的情况。”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开始缓慢地调动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的言灵之力。如同干涸河床底部的暗流,细微,但确实存在。与装置的最后对抗,尤其是吼出“理解”的那一刻,几乎榨干了他,但也似乎……打破了某种一直禁锢着他的东西。不是禁忌词“信任”的束缚还在,而是另一种更深层的、源于内心恐惧的枷锁,松动了。
他细细体会着那种内里的“破碎感”,不是毁灭,而是一种打破桎梏后的空旷与疲惫。
片刻后,他积蓄起一丝力气,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双腿还在微微颤抖。他摸索着,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幸运的是,它还能亮起。
光柱刺破黑暗,首先落在了那台沉寂的谐律器节点上。黑色的棱柱表面,此刻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尤其是核心区域,那里有一个明显的、如同被什么力量强行撕裂的缺口,边缘还残留着些许能量过载后的焦黑痕迹。它不再散发任何波动,像一具庞大的、失去了灵魂的机械残骸。
言今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他更关心的是辛言最后时刻借助的那块石板,以及她拼死按上去的残页。
他走到装置基座旁,发现嵌入其中的石板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暗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痕。而辛言按上去的那张印着数学公式和箴言的残页,则已经化为了灰烬,只有一点焦黑的边缘粘在石板表面。
可以想见,最后那一刻的规则对冲,是何等的激烈与凶险。是辛言在地面上那精准而决绝的一击,为他创造了那一瞬间的机会,让他吼出的“理解”得以撬动规则的裂痕。
他小心翼翼地将濒临破碎的石板从基座上取下,触手一片冰凉。这件古老的遗物,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带着石板,言今沿着下来的绳索,艰难地爬回了档案室。
档案室内的景象同样触目惊心。之前被幽影控制的强哥瘫倒在角落,双目紧闭,脸色灰败,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显然已是弥留之际。那些散落的档案残页大多化为了飞灰,只有少数几页还算完好。
阿明正手足无措地守在昏迷的辛言旁边,看到言今上来,像是看到了主心骨,连忙让开位置。
言今快步走到辛言身边,蹲下身。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呼吸微弱但均匀,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颈动脉,指尖传来的微弱跳动让他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他小心地擦去她唇角的血渍,动作轻柔。
“她力竭了,精神力和言灵之力都透支得非常严重。”言今沉声对赵教授说,“需要静养,这里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赵教授连忙点头,看着言今手中的石板:“这个……”
“节点暂时关闭了,谐律器应该是进入了休眠或者被重创。”言今将破损的石板递给赵教授,“教授,这东西可能还有用,你收好。我们收拾一下,立刻走。”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经历了地下的生死一线,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谁也无法保证,那台陷入死寂的装置会不会再次发生异变,或者“词典阁”的人是否会循着之前的能量波动找来。
阿明和赵教授开始简单收拾还能用的物资和少数几本未被完全毁掉的档案册。
言今则走到强哥身边。这个曾经壮硕的男人,此刻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言今在他身边蹲下,沉默地看着他。
强哥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眼中的幽蓝光芒早已消失,只剩下浑浊与茫然。他似乎认出了言今,嘴唇嗫嚅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不……起……”
言今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上了他已然冰凉的手背。这不是原谅,而是一种基于同类身份的、最后的告慰。
强哥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解脱的光芒,随即,最后一点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他的头颅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言今默默地收回手,站起身。末世之中,死亡已是常态,但每一次目睹,依然沉重。
片刻后,三人带着昏迷的辛言和少量物资,走出了这栋充满死亡与诡异回忆的建筑。外面,依旧是灰蒙蒙的天空,破败的城市废墟,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感,似乎减轻了许多。仿佛随着那个谐律器节点的沉寂,这片区域的“杂音”也被一并清除了。
他们找到了一处相对完好的临街商铺作为暂时的落脚点。将辛言安顿在用废旧衣物铺成的简易床铺上后,言今才真正松了口气,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赵教授借着从破损窗户透进来的天光,仔细研究着那块布满裂痕的石板,眉头紧锁。
“言今,你看这里。”赵教授忽然指着石板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之前被污垢掩盖的刻痕,“这些符号……不像之前任何一种已知的古代文字,倒像是一种……坐标?或者是……某种序列标识?”
言今强打精神凑过去看。那些刻痕非常古老而抽象,但排列方式确实带有某种强烈的规律性。
“还有,结合辛医生最后塞给我的那几张残页上的内容,”赵教授继续翻动着手里几本侥幸保存下来的档案册,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里面多次提到了一个地方……不是‘寂静核心’,而是另一个名字,被称为‘初始调试点’或者说……‘第一共鸣塔’。”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发现重大秘密的光芒:“笔记里暗示,像我们刚才摧毁的这种节点,遍布世界各地,但它们都受控于少数几个更高级的‘主节点’或者‘初始点’。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个‘第一共鸣塔’,或许就能从根本上理解,甚至……终结这一切!”
言今的心猛地一跳。第一共鸣塔?这似乎与笔记本中提到的“寂静核心”有所关联,但又更加具体。这会是通往“巴别塔”线索的第一步吗?
他看向窗外荒芜的城市,目光深邃。这一次的冒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辛言重伤昏迷,强哥身死,但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键信息——一个可能指向源头的坐标,以及一个名为“第一共鸣塔”的目标。
战斗远未结束,甚至可以说,真正的征途,此刻才刚刚揭开一角。
他收回目光,落在依旧昏迷的辛言脸上,眼神变得坚定而柔和。他需要她醒来,需要她的智慧和力量,一起面对前方更加深邃的迷雾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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