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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深处，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墙壁高处那扇狭小铁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得可怜的天光，映出空中漂浮的尘埃。顾远山靠着冰冷的石壁坐着，镣铐加身，昔日挺拔的脊梁在连日的审讯与冤屈的折磨下，显出了几分佝偻。他脸上带着伤，官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鞭痕。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如同被困的雄狮，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顾远山！人证物证俱在，那通敌密信上的笔迹与你一般无二，信纸浸毒更是阴狠毒辣！你还有何话说？！”刑部侍郎猛地一拍案几，声色俱厉。他是李斯门生，审讯起来自是毫不容情。
顾远山抬起头，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字字清晰：“那信，非我所写。笔迹可仿，毒物可栽赃。顾某一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陛下！此心，天日可表！”
“冥顽不灵！”旁边大理寺少卿，亦是李斯一派的官员，冷笑着拿起那封作为“铁证”的毒信副本（原件已封存），“那你如何解释此信内容？‘待时机成熟举兵’！这难道不是你狼子野心的写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顾远山闭上眼，不再多言。他知道，在这些人口中，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
就在审讯僵持不下，气氛凝滞之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而入，在刑部侍郎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侍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挥退了左右，只留下核心几人。
他看向顾远山，眼神复杂，带着一丝审视与难以置信：“顾将军，方才宫中传来急报，太子殿下于围猎时误食野果，身中奇毒，如今危在旦夕，太医院……束手无策。”
顾远山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忧虑。太子！国本动摇！
那侍郎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语气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尖锐：“太子所中之毒，症状怪异，皮肤发紫，呼吸艰难，太医院竟无人能识！顾将军，你府上那封密信，亦是浸了罕见奇毒……这用毒的手段，倒是如出一辙的诡谲阴狠啊！”
这话语中的暗示，恶毒至极！竟是要将太子中毒之事，也攀扯到顾家头上！
顾远山瞬间血气上涌，怒目圆睁：“放肆！顾某行事，光明磊落！岂会行此魑魅魍魉之事！尔等构陷于我尚不足，还要将谋害储君的弥天大罪扣于我顾家头上吗？！其心可诛！”
他因愤怒而剧烈喘息，镣铐哗啦作响。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与冤屈中，一个被遗忘多年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他混乱的思绪！
亡妻……云娘……
是了！云娘！他的发妻，顾晚晴的生母，出身医药世家，未出阁时，曾因医术精湛，被特召入宫，在尚药局当过一段时间的女医，侍奉过先帝的后妃！她尤其精擅辨识各种偏门药材与解毒之法，当年在宫中亦是小有名气！
晚晴……那孩子，自小跟在云娘身边，耳濡目染，天赋极高，云娘曾不止一次感叹，晚晴于医道一途的悟性，更胜于她！只是云娘去得早，晚晴后来性子也变得沉静，这门技艺便渐渐深藏……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顾远山绝望的心底破土而出！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几位审讯官员，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顾某是否构陷，自有天鉴！但太子殿下乃国本，安危重于泰山！既然太医院束手无策，顾某愿举一人，或可一试！”
几人皆是一愣。
顾远山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道：“臣之亡妻，云氏，诸位或有人知，她曾入宫为女医，于辨识奇毒、解毒之法上，颇有建树。小女晚晴，承其母衣钵，自幼研习医道，于毒理一途，或有……些许独到见解。”
他不能说得太满，否则无人会信，反而可能害了晚晴。他只能借此机会，将这个信息，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抛出去！
“顾晚晴？”刑部侍郎嗤笑一声，带着轻蔑，“一个闺阁女子？顾将军，你是急昏头了么？太医院汇聚天下名医都无可奈何，你让你女儿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一旁一直沉默的、代表皇帝监听审讯的內侍监，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自然知道太子情况何等危急，陛下如今是何等震怒与焦灼，几乎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任何一丝可能，哪怕再荒谬，在此时都显得无比珍贵。
顾远山不再理会那侍郎的嘲讽，目光直直看向那位內侍监，眼神恳切而决绝：“公公！太子殿下性命攸关！顾某如今身陷囹圄，百口莫辩，但绝无谋逆之心，更无谋害太子之胆！举荐小女，只因她或许……是眼下唯一一个，可能接触过此类偏门毒理之人！恳请公公，将此言上达天听！一切后果，顾某一力承担！”
那內侍监沉吟片刻，深深看了顾远山一眼，未发一言，转身匆匆离去。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正处于暴怒与绝望边缘的皇帝耳中。
“顾晚晴？顾远山的女儿？”皇帝萧琰眉头紧锁，布满血丝的眼中满是疲惫与怀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解太医院都解不了的毒？”
“陛下，”心腹大太监低声回禀，“顾将军言，其亡妻云氏，确曾入宫为女医，医术不凡，尤精毒理。其女承母业……或许，真有一线希望？如今太子殿下情况危急，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啊……”
皇帝焦躁地在殿内踱步。他何尝不知此举荒诞？将储君的性命系于一待罪臣女之手？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看着躺在东宫榻上，面色紫绀、气息微弱的儿子，想起太医院那群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直言“臣等无能”的太医们……一股无力感和作为父亲的焦灼，压倒了一切理智的权衡。
死马当活马医吧！
万一……万一那顾晚晴，真如她母亲一般，有什么偏方呢？
“拟旨！”皇帝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厉色，“召镇北将军顾远山之女，顾晚晴，即刻入宫，为太子诊治！”
“陛下，那顾家如今……”
“朕知道！”皇帝烦躁地打断，“派朕的御前侍卫去！看着她！若她真有本事救了太子，朕或许可以听听顾远山还有什么话说！若她无能，或者太子有任何不测……”皇帝眼中寒光一闪，“那便是他们顾家，罪上加罪，满门抄斩，亦不足惜！”
“遵旨！”
当那明黄色的绢帛圣旨，在一队杀气腾腾的御前侍卫护送下，抵达被禁军团团围住的镇北将军府时，整个府邸，瞬间炸开了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镇北将军顾远山之女顾晚晴，闻尔承母遗泽，通晓医理……值太子危殆，太医院束手，特召尔即刻入宫，为太子诊治……钦此！”
宣旨太监尖利的声音在死寂的府中回荡。
柳姨娘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顾晚晴去给太子治病？这……这怎么可能？！她那个死鬼娘亲留下的医术？陛下是疯了吗？！
顾婉儿更是嫉恨得几乎咬碎银牙，凭什么？凭什么这种可能一步登天（虽然更可能万劫不复）的机会，会落在顾晚晴头上？！
而“晴岚院”内，顾晚晴跪在地上，听着那字字千钧的圣旨，心中亦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料到太子中毒会带来变数，却万万没想到，这变数竟以如此直接、如此凶险的方式，降临到自己身上！
父亲在狱中举荐了她……这是将她，将整个顾家的命运，都推到了悬崖边上，与太子的性命绑在了一起！
救活太子，或许能为父亲、为顾家搏得一线生机。
若救不活……便是速死！
她缓缓抬起头，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仿佛带着血腥气的圣旨。
“民女，领旨谢恩。”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有那微微收紧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汹涌的暗流。
机会，来了。
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柳氏母女，扫过惶恐不安的下人，最后，落在那队等待押送（或者说“护送”）她入宫的御前侍卫身上。
“阿竹，取我的药箱来。”
她轻声吩咐，眼神却已是一片风雪弥漫的沉静与决绝。
东宫，龙潭虎穴。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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