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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紧握双拳,置于桌案之下,指节咯咯作响,指甲深陷掌心。他强压着一刀斩杀此阉人的冲动,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监军大人有所不知,北平城城墙高筑、城垣厚实。”
“燕军勇猛无畏、视死如归,若强行攻城,只会徒增伤亡……”
“此乃借口!”郑仁猛地将茶杯重重一顿,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李将军,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还是在为自身无能开脱?”
“咱家告知你,陛下所给定的期限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内,咱家要看到燕逆的旗帜,从北平城楼上坠落!”
“否则,你这颗头颅,以及你曹国公的爵位,能否保全,就难以预料了!”
言罢,他连看都不再看李景隆一眼,拂袖起身,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下,径直朝着为他准备的、整个大营中最为奢华的营帐走去。
“砰!”李景隆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怒,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踹得粉碎。
“阉狗,竟敢羞辱于我!”
他双眼赤红,状如疯虎。
帅帐外的亲兵将领,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而另一边,回到自己营帐的郑仁,立刻换了一副模样。
他嫌恶地看着营帐内简陋的陈设,对着身边的心腹小太监抱怨道:“这算什么地方?简直跟猪圈无异!”
“那个李景隆,不过是个粗鄙武夫,连伺候人都不懂,难怪打不了胜仗!”
小太监赶忙谄媚地笑道:“公公息怒,待攻破北平城,进入燕王府,那里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还不是任由公公取用?”
一提到财宝,郑仁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他此次前来,名义上是监军,实则也是为了谋取一笔横财。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报,监军大人,大事不妙!”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我们派去迎接您私人行李的队伍,在二十里外的山口,被燕军骑兵劫走了!”
“什么?”郑仁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那些行李之中,全是他从南京带来的、平日里享用的各类奢侈品,还有他搜刮而来的奇珍异宝!
“李景隆呢,他究竟在干什么!连咱家的东西都保不住!”郑仁发出尖利的咆哮,“饭桶,一群饭桶!”
然而,还未等他发作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片刻之后,一支燕军的骑兵,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南军大营的警戒范围之外。
他们并未发起进攻,只是在远处,用投石索将几个巨大的包裹,扔进了营地前方的空地上。
包裹之上,插着一支箭,箭上系着一封信。
南军的士兵,如临大敌,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这诡异的情况层层上报。
很快,那封信和那些包裹便被送到了郑仁面前。
郑仁狐疑地拆开信。
信是朱高煦的亲笔,但那措辞,却满是朱岩式的风格。
“听闻天使驾临,李景隆治军无方,致使王师蒙羞,高煦心中不忍。”
“知晓公公乃高雅洁净之士,非凡夫俗子所能比拟,李景隆粗鄙,必定无法善待公公。”
“此乃公公的私人物品,现完璧归赵,另附北地薄礼一份,略表敬意。”
“燕军与陛下并无仇怨,与朝廷亦无仇隙,只与李景隆此等国贼势不两立。”
信的末尾,还盖着高阳王的大印。
郑仁愣住了,他颤抖着手,让人打开那些包裹。
只见一个包裹里,是他那些被劫走的、完好无损的私人物品。
而另一个更大的包裹里,竟是上好的貂皮、关外的山参,以及一些制作精美的北地特产。
最为关键的是,在包裹的角落里,还有几个被烧得焦黑的南军粮袋。
“这……这是……”郑仁身边的将领,看得目瞪口呆。
郑仁的脑子飞速运转,他瞬间明白了,燕军这是在向他示好!
他们劫走物品,却只烧毁了李景隆的军粮,而将他这位天使的私物,不仅分毫未动,还额外赠送了厚礼!
这封信和这番操作,简直是将他捧上了天,同时把李景隆踩进了泥里!
“好,好一个朱高煦!”郑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捏着那封信,尖声说道:“看来,这燕军之中,还是有明事理之人的嘛!”
他转头,对着身边的副将下令:“去,告知李将军,就说燕军狡诈,让他切勿冒进,加固营防,不可轻举妄动。”
他已然打定了主意。
既然燕军如此懂事,他何必去强攻北平那块硬骨头?
只要拖延下去,等到李景隆被陛下问罪,他这个监军,说不定就能取而代之!
当这道命令传至李景隆耳中时,他正在暴怒中准备调兵遣将,去追剿那股胆大包天的燕军骑兵。
听到传令兵的话,李景隆先是一愣,随即气得浑身颤抖,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他终于明白了,这是燕军的离间计!
是当着他数十万大军的面,打他的脸,讨好那阉狗!
可他偏偏无法发作!因为监军手握尚方宝剑!
自赠礼事件之后,南军大营的氛围愈发诡异。
一道无形的隔阂,在监军郑仁和主帅李景隆之间,彻底形成。
郑仁手持加固营防、切勿冒进的令箭,将兵权牢牢掌控在手中。
他每日只是在自己的大帐中,享用着从北平送来的各种奢靡物品,对李景隆的任何出战请求,都以时机未到、圣意难测为由,断然拒绝。
而李景隆,则彻底沦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元帅。
他麾下的将领,眼见主帅失势、监军当道,也开始心生异念。
一部分人为了个人前途,开始主动向郑仁靠拢,每日请安问好、阿谀奉承。
另一部分忠于李景隆的嫡系,则备受排挤,被调往最为艰苦、最为劳累的哨位,心中怨气冲天。
曾经号令严明、气势汹汹的数十万南军,在短短十余日间,便变得一盘散沙、一潭死水。
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下降。
北平城内,朱岩正与朱高煦在王府后院悠然对弈。
“朱兄弟,你这招捧杀之策,实在绝妙!”
朱高煦落下一子,畅快地大笑道:“如今李景隆的大营,比咱们北平城还要安静。”
“我派出的斥候回报,南军的士兵,白天聚众赌博,晚上偷鸡摸狗,已然毫无军纪可言。”
“那个李景隆据说已经气得,都好几天未出帅帐了。”
朱岩微微一笑,落下一子,瞬间锁住了朱高煦的大龙:“殿下,棋局将尽,该进入收官阶段了。”
朱高煦一愣,看着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棋盘,又看了看朱岩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
“那只被拔了牙、断了爪的老虎,是时候让它走向末路了。”朱岩的声音平静而冰冷。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
“郑仁为了排挤异己,必定会将李景隆的嫡系部队,调往最为危险、最为孤立的位置。”
“陈武。”
“末将在!”一直侍立在旁的陈武,猛地挺直胸膛。
“给你三千精锐骑兵。”朱岩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名为断魂坡的地方重重一点。
“此处驻扎的是李景隆的亲兵副将,吴璟所部三千人,他们已被郑仁切断后续补给,孤立无援。”
“我要你在今夜子时,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全歼,一个不留!”
朱岩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记住,要打出李景隆的旗号,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李景隆不甘受辱,悍然发动了夜袭。”
朱高煦倒吸一口凉气。
太狠了!这不仅是要杀人,更是要诛心!
此战过后,无论真相如何,在监军郑仁和建文帝看来,都将是李景隆的一次狗急跳墙的兵变!
他将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末将,遵命!”陈武的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大声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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