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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外的空地被午后阳光烤得发颤,尘土在热浪里浮起细碎的光,空气闷得像封死的蒸笼。往日施粥时那种喧嚣中掺杂的卑微生机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原始而狂热的肃杀之气,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堵塞了所有理性的去路。
以神庙斑驳的木门为界,黑压压的难民围出个巨大的半圆,如同蓄势待发的阴云。
圆心处,用干树枝、破旧家具仓促搭起的处刑台极为刺眼。
两个被粗麻绳捆成粽子的达利特贱民,像扔弃的麻袋般瘫在台前,脸上是恐惧与死灰搅和的糊状神情,身体因极致惊惧扭成了奇怪的弧度。
难民们早红了眼,弯腰抄起地上的小石子、干硬的羊粪球,狠狠砸向那两个囚徒。
“砸死这些说谎的蛆虫!”
“玷污拉维少爷的妻子,就是亵渎夏尔马家的荣耀!”
“烧死他们!让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咒骂声浪此起彼伏。他们像是有默契般拿捏着分寸,不用能致命的石块,偏要用这种持续的羞辱与疼痛宣泄怒火.
这两个达利特,正是昨日警察带来诬陷阿努什卡的“证人”。
昨日那几个胖警察被匆匆赶来的局长押走了,这两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却被刻意遗忘。
潘迪特派人把他们捆了,扔进神庙阴冷的地窖。
今早依着拉维的意思拖出来时,难民们积压的怒火瞬间炸了锅,若非潘迪特清晨出声阻拦,说要“以神之名公正审判”,两人早被乱拳打死。
当时潘迪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在神明面前撒谎诬陷奉献者,灵魂已染污秽,当受净火之刑。此等罪孽,必令其永堕无间地狱,不得轮回。”
这话像火星落进干柴堆。
难民们立刻心领神会,疯了似的搜罗可燃物,眨眼就搭好了火刑台。
在印度教里,被祭司判以圣火处死的人,灵魂会遭最狠的诅咒——彻底湮灭,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这比肉体死亡可怕万倍。
“两个肮脏的蛀虫!也不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污蔑婆罗门?挑衅毗湿奴神的威严!死不足惜!”
一个面色冷硬的四十岁男人上前,单手拎起个达利特,动作干净利落,像拎袋垃圾似的架到木桩上,粗手指飞快缠紧麻绳。
这人名叫卡比尔,曾在中东油田当安保队长,练过徒手格斗,做事向来狠辣。
海湾战争爆发后,中东混乱,他受了点伤,不幸高烧感染。好不容易在同乡人的帮助下,逃回了老家,却买不起吃的,也买不起药物。
是他七十岁的老母亲借了邻居的牛车,把他拖到了夏尔马家的神庙外,获得了一口热粥,和潘迪特的退烧草药,才捡回了一条命。
从鬼门关闯过一次醒来后,铁打的汉子看着憔悴的不成样子的老母亲,嚎啕大哭。
而老母亲没有说什么,只是摸着儿子的头,告诉儿子,要报答潘迪特老爷和拉维少爷的恩情。
卡比尔把眼泪咽回去,对着母亲郑重点头。
前几日,外来的难民太多,施粥哄抢时,是他站出来维持秩序。如今这场“神罚”,他又主动带头。
虽然北方各邦的宗教处刑向来“法不责众”,警察也懒的查达利特的死因,但是像他这样带头的人,还是有被事后清算的风险的,但是卡比尔没有任何犹豫。
绑妥后,维克拉姆下意识望向神庙门口。
潘迪特和拉维正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扫过这一切。
拉维盯着那堆柴火,轻轻摇了摇头,他也没想到父亲会选这么古老残酷的火刑。
这在他穿越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竟然说把人烧了,就能烧了。
而且警察还不管。
怪不得,他前世在抖音上刷到,印度北方邦的一个婆罗门教主,能担任北方邦的首席部长,还能兼职十几个部门职位,甚至拥有上百人的私兵,简直就是土皇帝、节度使了。
“如果按照我的阿育吠陀香皂构思,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们夏尔马家也能成为拉贾斯坦邦的婆罗门主教呢……”
拉维看着神庙外黑压压的上千名难民,心里忽的想道。
为什么不行?
他借由这一次的难民事件,已经将夏尔马的名声在拉贾斯坦邦打响了。
未来十年,印度政坛混乱无比,莫迪老仙需要在十年后才能出山,收拾这个烂摊子。
这十年里,国大党渐渐失去了地方的控制,其他党派上任后根本没有根基,无法控制局面,导致地方混乱,人民苦不堪言。
这种情况下,夏尔马家挺身而出,给拉贾斯坦的人民带来希望,拉贾斯坦邦的人,自然会皈依到毗湿奴神的怀抱中。
到时候,夏尔马家可不就是拉贾斯坦邦的土皇帝吗?
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资助一手莫迪老仙,可以说就妥了。
这样一想,拉维顿时觉得思路大开。
他本来想的是,带着家人去孟买,趁着经济自由化的浪潮,成为印度超极巨贾。
但是这次辛格家安排的恶心伎俩,让他意识到,权力的重要性。
最好的选择,还是将拉贾斯坦邦打造成夏尔马家的“封地”。
有这上千万的信徒,他们夏尔马家就永远屹立不倒。
毕竟在印度,政权大于金钱,而神权,又凌驾于政权之上。
毕竟哪怕是2024年,莫迪老仙预见婆罗门领袖,也得乖乖的行摸脚礼。
当然,商业也要做。
拉维看向身旁的潘迪特,面色威严沉肃,目光明亮。
老爹才四十多岁,正值壮年,按照这状态,起码还能再干三十年。
那,要不扶老爹当婆罗门领袖?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专心搞商业,老爹撑门面。
夏尔马家神权、金钱两手抓。
至于政权,最好的办法还是投资莫迪老仙。
现在莫迪老仙正好就在隔壁的古吉拉特邦沉淀,急需天使投资人呢。
就在拉维思绪飘飞的时候,潘迪特见一切就绪,朝卡比尔微微颔首。
卡比尔眼神一厉,猛地点燃手中浸油的火把。
“烧死他们!”
“净化罪孽!”
人群的狂热瞬间掀到顶点,吼声震得地面发颤。越来越多镇民被动静吸引,挤在圈外伸长脖子看。
潘迪特上前两步,声音沉肃:“这两人受邪恶诱惑,在神圣殿堂前立虚妄伪誓,企图玷污我儿之妻的清白,亵渎毗湿奴神赋予夏尔马家的职责与荣耀!其行触怒神明,灵魂满是污秽!唯有圣火能洗此重罪,执行神之意志!今日行刑,非为杀戮,乃为净化与警示!”
这番话成了最后的丧钟。
那两个达利特听到“永堕无间地狱”“不得轮回”,精神彻底垮了,眼里只剩无边的恐惧与悔恨,身体抖得像狂风里的枯叶。
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为了一点威逼利诱的小钱,答应诬陷婆罗门的妻子,是何等愚蠢——付出的竟是灵魂永恒湮灭的代价!口水混着泪水从塞布的嘴角淌下来,只剩绝望的“呜呜”声。
但一切都晚了。
卡比尔的脸在火光里没半点波澜,毫不犹豫地将燃烧的火把掷向柴堆底部。
“噼啪——轰!”
干燥的木材遇火即燃,火星瞬间炸开,浓烟裹着热浪直冲天际。橘红色的火蛇贪婪地缠绕攀升,眨眼就舔到两人的脚踝、小腿。
“呜——!!!”
凄厉到不像人声的惨嚎冲破破布的阻隔,尖锐得刺耳膜。布料瞬间焦黑蜷缩,皮肤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可怕声响,脂肪熔化的恶臭混着木柴烟味,呛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他们的身体在烈焰里剧烈抽搐、扭曲,拼尽全力想挣脱,却只让绳索勒得更深。惨叫声从高亢变嘶哑,再弱成破风箱似的嗬嗬声,最终彻底被火焰的咆哮吞没。
火光映着周围人的脸,最初的狂热愤怒,在亲眼见活人焚烧的残酷后,渐渐揉进了恐惧与麻木,甚至掺了丝诡异的满足。
他们大叫着,借着这场“神圣”处决,泄了积压的绝望怒火,证明了自己的虔诚,也和高高在上的祭司家族绑得更紧了。
拉维盯着这一幕,心跳逐渐加速。
不是恶心。
而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萌生。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也许,这就是能够掌控他人生死,权力的滋味。
火焰中,那两个达利特仍在发出低沉的、非人的哀嚎,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呻吟。
他们的皮肤迅速起皱、碳化,渗出的油脂加剧火势,发出噼啪爆响,全身鼓起密密麻麻可怖的水泡,在烈焰中做着最后徒劳的扭动。
拉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灼烧着他的鼻腔。
他在觉得残酷的同时,竟然感觉到了战栗。
果然,他在前世抖音上刷到过一个段子是对的。
人类除开生理上的快乐以外,最本质的快感,其实就是凌驾其他同类。
凌驾别人的意志,凌驾别人的成就,凌驾别人的想法。
最终的快感莫过于凌驾对方的生命与灵魂。
而在印度,恰恰他所在的婆罗门祭司家族,可以凌驾别人的生命与灵魂!
而他确实也在这种情况里,感受到了令他悸动的快感。
这和他前世受到的教育截然相反,背道而驰。
却又完美的符合了原始的人性。
很快,火焰在空气和树枝的助燃下,彻底变成了一个火团,将两个达利特变成了火人。
他们的哀嚎渐渐失去了音量,最终湮灭在噼啪的火声里,只余下焦骨在烈焰中偶尔发出细碎的爆裂,像是灵魂被撕碎的最后声响。
火光将围观者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最初的狂热在活生生的人体被烧成焦炭的过程中逐渐褪去,一种混合着恐惧、敬畏与奇异满足感的麻木,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他们看着那两具仍在火中扭曲、缩小的黑色人形,看着窜起的黑烟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升上午后沉闷的天空,许多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或默默划着祈祷的手势。
最终,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神庙门口静立的那对父子——潘迪特老爷目光沉静如水,仿佛眼前并非残酷的刑罚,而只是一场寻常的祭仪;拉维少爷面色如常,眼神深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在跳动。
人们从中读到了“权威”与“神意”,他们纷纷低下头,或投去更加驯服、更加热切的目光,将自己与这不容置疑的力量更深地捆绑在一起。
火势渐弱时,卡比尔带头,领着几个身强力壮的难民,用沙土和少量水扑灭了余烬。
灰烬中,只剩下一些扭曲发黑、难以辨认的骨骼残渣和碎块。没有人言语,他们用破布和旧木片将这些残骸收集起来,抬到神庙后方远离恒河方向的荒僻洼地,挖了一个浅坑埋了进去,没有标记,没有祈祷,只有几口唾沫和几句恶毒的诅咒,确保这“污秽”的灵魂永世被践踏,不得超生。
处理完这一切,人群重新聚回空地中央,没人再提那两个达利特的名字,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拉维见时机成熟,压下心中的诸多想法,向前走了几步,站到那片还带着余温的空地中央。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人群的寂静,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圣火已经完成了神的裁决,但神明的慈悲,从不止于净化。”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些日子,我思考过了。”拉维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布满风霜、沾满尘土的脸,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重,“只靠一口粥活着,不是神明想看到的,更不是你们该有的活法——你们该有热饭吃,有安稳觉睡,能靠自己的手养活家人。”
“我决定,”拉维的声音提高了些,语气坚定,“把我妻子阿努什卡的嫁妆拿出来,来开办一个工坊!办一个能让大家凭自己的双手挣饭吃、挣尊严的地方!愿意来工坊干活的人,每天不仅能吃饱米饭和咖喱,每天完工后,还能带两块结实的烤饼回家,给你的孩子、你的家人!”
话音刚落,人群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狂喜的呐喊。
“什么?拉维少爷竟然要拿出阿努什卡小姐的嫁妆,为我们这些低贱的人开办工坊?”
“没有门槛?我们都能进去干活?”
“每天都有咖喱和米饭,还能带两块烤饼回家?”
一时间,人群沸腾了,有的甚至当场兴奋的哭泣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在解决了生存问题后,不禁又陷入迷茫。
他们不知道这片土地除了施舍的粥米外,还能给予他们什么希望。他们像被遗忘的尘埃,随风飘荡,无处扎根。
他们哪怕再傻,也知道夏尔马家的粥棚不会一直开下去。
之后他们又该以什么生活呢?土地不景气,国家经济也不景气,工厂倒闭,农田荒芜,连城里人都难以谋生,更何况他们这些无根无基的难民。
未来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漠,干涸而绝望。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拉维少爷竟然说,要把阿努什卡小姐的嫁妆拿出来,开办工坊,只为了让他们有个谋生的工作。
天呐!很多人流下了眼泪。
此刻,在他们眼中,拉维已经完全成为了行走在世的神明。
若不是罗摩神转世,又有哪位婆罗门愿意为了他们这些贱民做到这种地步呢?
那可是阿努什卡小姐的嫁妆啊!那是新娘神圣的私产,是女子在夫家的尊严和保障啊!
有一些难民当场就跪下了,痛苦着忏悔。
因为在此之前,有人在难民中散播谣言,说拉维娶吠舍家庭的女孩,其实是贪图嫁妆,夏尔马一家都是虚伪的人,他们有的人竟然将信将疑。
现在拉维竟然将嫁妆拿出来办工厂帮助他们,彻底证实了,拉维根本不是贪图嫁妆。
因为以夏尔马家的权力和地位,拥有这么多财富,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只需要多施一些粥就行。
拉维在这个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开办工厂,耗费钱财,这样做,不是为了他们这些卑微的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们此刻悔恨无比,自发忏悔谢罪。
恨自己竟然怀疑过夏尔马家,怀疑过神明转世的拉维少爷,他们简直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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