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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瑜和孟初琬只觉得神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扯出躯壳,在扭曲旋转中颠倒了乾坤。那感觉,比周瑾瑜当年战场上身中数箭、濒死之际还要来得恍惚。
当脚下终于传来踏实的触感,那股令人作呕的眩晕感潮水般退去时,他猛地睁开了眼。
雕梁画栋的宫殿不见了。
朱红的宫墙、冰冷的地砖、压抑的龙涎香,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他们穷尽想象也无法描摹的仙境。
天,是万里无云的蔚蓝,纯净得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高悬于顶,却感受不到一丝风的流动。
脚下,是柔软如茵的青草,每一片叶尖都挂着晶莹的露珠,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不远处,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淌,溪边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许多花种连他这个天子都闻所未闻。
空气里,充斥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精纯到极致的能量,仅仅是吸入一口,就让他感觉那刚刚被灵泉水压下的陈年旧毒,又被涤荡了几分,四肢百骸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这……这是……”孟皇后最先回过神,她张着嘴,那双雍容的凤目瞪得浑圆,眼中的震撼几乎要溢出来。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那股子纯净的、带着蓬勃生机的气息涌入肺腑,瞬间冲散了积郁在她心头十几年,因丧女之痛和宫廷压抑而凝结的沉闷与郁气。
她整个人都感觉轻快了许多,仿佛年轻了十岁。
而周瑾瑜,这位杀伐决断、睥睨天下的大周帝王,此刻却像一个初入世界的孩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摸身边一株含苞待放,通体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奇花。
可他的指尖,却在离那花瓣不足一寸的地方,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竟是迟迟不敢落下。
帝王的威严,在神迹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乔兮月看着父皇母后脸上那如遭雷击的表情,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落了地,看来父皇对她所述的“天命福星”应该没有怀疑了。
她引着二人,缓步来到那汩汩流淌的灵泉边。
“父皇,母后,方才救了父皇性命的,便是此泉之水。”
周瑾瑜的视线,却被泉边一块半人高的古朴石碑牢牢吸住。
石碑不知是何材质,非金非石,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两个大字——灵泉。那笔锋,恣意、磅礴,仿佛不是人力所为,而是由天雷在石上劈凿而成,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一股足以碾碎山河的远古气息。
周瑾瑜只是看着那两个字,便感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让他心神剧震。
他明白,这片空间,曾经必然有过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无法想象的存在。
“父皇,母后,请随我来。”
乔兮月推开了不远处一座小木屋的门。
屋内的陈设简单至极,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只有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木架。木架之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数百个贴着标签的麻布口袋。
周瑾瑜作为一代明君,每年开春都会亲自下田,行那籍田之礼,对农事不可谓不熟。
他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滞。
他几步冲上前,解开一个写着“水稻”的袋子,伸手抓了一把。
金灿灿的稻种在他掌心铺开,粒粒饱满得仿佛要炸裂开来,那沉甸甸的分量,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种水稻的种子!
他又拿起旁边架子上一个从未见过的、表皮粗糙、形似鹅卵的块茎,只是握在手中,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股蓬勃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勃勃生机。
“这……这些是……”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音。
乔兮月走到他身边,神情平静,声音却像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此物名为水稻,不挑土地,不易生虫,亩产可达一千斤以上,若是配以灵泉水浇灌,亩产应该可以翻一倍。”
“那物名为红薯,不择地力,耐旱耐寒,亩产可达四千斤至五千斤,乃至五千斤以上。”
一千斤!
四、五千斤往上!
周瑾瑜的眼睛瞬间就红了!那不是怒火,而是作为帝王,对粮食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他猛地抓住乔兮月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沙哑得不成样子。
“给朕!姝姝,把它们都给父皇!”
“朕要让大周的粮仓,都堆满!朕要让天下的百姓,再无饥馑之忧!”
他几乎是在咆哮,帝王的本能在此刻展露无遗。
乔兮月手腕吃痛,却并未退缩。
她抬起头,冷静地迎上他燃烧着火焰的龙目,一字一句,清晰地反问:“父皇,儿臣若将此等神物全盘献上,您让儿臣如何解释其来源?”
“届时,朝野非议,百官叩问,说儿臣身怀异术,是妖物祸国,您……又当如何自处?您又要如何,保住儿臣?”
这诛心三问,如三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周瑾瑜沸腾的帝王心术之上!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眼底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被这盆冰水激得化为了更深沉、更恐怖的熔岩。
是啊,来源!
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难题!
他可以下一道旨,说此乃天降祥瑞,可天下臣民会信吗?
那些虎视眈眈的藩王、世家、敌国会信吗?
一个无法解释来源的“神物”,一个身怀“仙境”的公主,届时她不再是祥瑞,她会成为天下所有野心家觊觎的“唐僧肉”!到那个时候,她会成为动摇国本的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
强行将她圈禁在宫中,让她交出所有秘密?不!他从女儿那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眼神中读懂了,这是一只羽翼已丰的雏凤,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逼急了,玉石俱焚,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让她在外面,以“护国长公主”的名义,以“福星”的人设,一步步将这些东西“合理”地拿出来。
而自己,则在幕后,成为她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支持者和受益者……这,才是帝王之道!
这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短短数息之间,周瑾瑜的脑海中已是千回百转。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明、侃侃而谈的女儿,第一次意识到,她不仅仅是那个会下金蛋的母鸡。
她是一个天生的,深谙人心,擅长布局的掌棋者。
他心中的狂喜与占有欲,终于缓缓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厚重的倚重与信任。
乔兮月趁热打铁,将自己在黎河村开垦数百亩试验田,准备从试点开始,逐步推广的完整计划,和盘托出。
随后又话锋一转,语气也软了下来。她讲起黎河村百姓的淳朴,当年如何接纳她与祖母,在自己和祖母食不果腹的时候,是东家一把米,西家一把菜,让她们渡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讲起黎家在她孤苦无依时的收留与恩情,表明自己想先让这些对自己有恩的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的那点“私心”。
这番有理有据,又饱含人情味的说辞,彻底击中了周瑾瑜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好!”他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一声“好”,带着君王的承诺,“朕允了!朕不仅允你,朕还要给你最好的支持!”他看着女儿,第一次,将她当成了可以平等对话的合作者。
乔兮我见他神色彻底松动,心中大定。
看着眼前这个前不久还对自己喊打喊杀,扬言要杖毙自己,此刻却满眼慈爱的男人,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就是“父亲”?
一个拥有至高权柄,却仍旧可以被亲情拿捏的……自己的一个最大的靠山?
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上前一步,在周瑾瑜错愕的目光中,第一次主动地、带着一丝试探,轻轻拉住了他宽大的龙袖,微微摇了摇。
“父皇既已答应,那儿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您可不可以答应我?”
看着女儿失而复得后,第一次对自己露出这般亲昵的姿态,周瑾瑜只觉得心都快要化了。
那点帝王的威严瞬间烟消云散,父爱爆棚,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说!只要是父皇能给的,天上的月亮都给你摘下来!”
乔兮月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她要的,可比月亮值钱多了。
她凑到周瑾瑜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句让这位帝王一个踉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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