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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火锅,吃得是酣畅淋漓。其间,乔兮月还拿出不同口味的奶茶和酒水,让周瑾瑜和孟皇后赞不绝口!
帝后二人彻底被这新奇又热烈的吃法征服,宫殿内难得地充斥着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
周瑾瑜几杯桃花酿下肚,龙颜大悦,看着那锅仍在翻滚的红油,又看看身边巧笑嫣然的女儿,心中感慨万千。
“这牛肉,像是从蜀地运来的雪花肉吧?”周瑾瑜夹起一片在花胶鸡汤锅中涮了涮,入口即化,满口油脂香气,他却微微蹙眉,“只是如此雪花肉,从蜀地运至京城,层层盘剥,道道关卡,路途遥远,还需冰块镇着,损耗巨大。到朕的餐桌上,一盘已是天价。朕享用尚且觉得奢靡浪费,更遑论天下百姓。寻常百姓家,一年也难尝一次。”
他看向乔兮月,眼神看似随意,实则是在考较,“姝姝,你这生意经,利虽厚,却终究只是富贵人家的玩意儿。如何让这‘利’,真正惠及万民,流淌于国之血脉呢?这才是帝王商道。”
一句话,便从家常吃食,拔高到了治国方略。
乔兮月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她放下筷子,敛去笑容,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父皇明鉴。”她站起身,对着周瑾瑜深深一福,“您说的问题,症结不在‘物贵’,而在‘路难’。儿臣斗胆,于这‘路’上,有些浅见。”
“哦?”周瑾瑜来了兴致,带着微醺的笑意摆了摆手,“但说无妨,朕今日就考考你这‘护国长公主’的成色。”
乔兮月站起身,对着周瑾瑜深深一福,声音清越。
“父皇,儿臣在民间行走时,曾听闻一浅显道理:国之脉络,在于官道。商队往来,如同人体气血流转,脉络通则百业兴,脉络堵则万民衰。”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我大周疆域辽阔,可官道多为土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南北货通,耗时耗力,成本高昂。若能以水泥修筑官道,不出五年,贯通南北的千里石渠便可建成。届时车马如龙,商贸繁荣,国库何愁不满?此为富国之策。”
周瑾瑜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他执杯的手指微微一紧,沉默了许久。殿内的热烈气氛仿佛被他无声的沉默冻结。他抬起眼,那双龙目中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如同乌云压顶般的沉重:“姝姝,你的心是好的。但治国,不是纸上谈兵。”
他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帝王独有的疲惫与无奈,“朕给你算一笔账。京城至江南两千三百里,一里水泥路,不算人工,光物料成本便近万两。这条路修完,你知道要花多少钱吗?”他看着女儿,缓缓摇头,“朕的国库,看似充盈,实则早已被边境的军饷、南方的河工、还有各地的灾情储备掏空了。年年账面上报着亏空,朕想动,却牵一发而动全身……朕……拿什么给你修这条富国强兵的路?”
帝王之问,如山岳压顶。
乔兮月却面不改色,她伸手指了指桌上那口仍在翻滚的四宫格火锅:“这口锅,便是咱们大周的国库。这牛油锅里,是边关百万大军的粮饷;这清汤锅里,是各地官员的俸禄;这菌汤锅里,是应对天灾的储备……这口锅里的汤底早已配好,自然添不进‘修路’这道新菜了。”
周瑾瑜脸色一滞,但依旧沉重:“说重点。”
“重点是,”乔兮月不慌不忙,指着桌子空处,嫣然一笑,“我们为何不能在旁边,再开一口‘新锅’呢?一口专门用来修路,且不用您掏一文钱的‘新锅’?”
周瑾瑜眉头一蹙:“新锅?说清楚。”
乔兮月却神秘一笑,不答反问:“父皇,这锅里的汤,是咱们自家的。可若是开门做生意,天下的食客,难道不该自己付钱吗?”
周瑾瑜眉头猛地一蹙,龙目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让天下人出钱,为朕修路?”他几乎要被这天方夜谭般的想法气笑了,“商人逐利,百姓惜财,谁会做这等赔本的善事?”
“若这不是善事,而是一门能让他们在未来十年、二十年都能日进斗金的生意呢?”乔兮月这才不疾不徐地抛出了真正的鱼饵,她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一条线。
“父皇,咱们可以把这‘路权’,卖出去。”
“卖路权?!”周瑾瑜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失笑,“荒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的官道,岂能予商贾私相授受?”
“非是授受,而是‘租赁’。”乔兮她在那条线旁画了个圈。
“儿臣斗胆,称之为‘养路金契’。凡出资助修此路段者,便可获得一份由总司联署的‘养路金契’。凭此契,可分享此路段未来十年三成的通商关税!商队走得越多,他们赚得越多。为了多赚钱,他们甚至会主动维护路况,吸引更多商队。如此,路,朝廷没花一分钱就修好了;商贾得了利;百姓走了好路,岂非一举三得?”
“嘶——”周瑾瑜倒吸一口凉气,他死死盯着桌上那道水痕,眼中的疲惫与无奈被一种骇人的光亮所取代。“以路权,换商资……以未来之利,解今日之困……”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好一个‘养路金契’!但人心不足,由谁来管?如何防他们中饱私囊,将这利国之策,变成祸民之源?!”
见他已然入局,乔兮月心中大定,这才将“皇家路政总司”的监管构想和盘托出:
“这便需要父皇您最信赖的皇子挂帅总揽,方能镇住各方。而各地分司,则可由商贾推举,再由朝廷委任,互相钳制。账目更需由户部与内廷司双重监管,三年一轮换,方可保万无一失。”乔兮月侃侃而谈。
“哈哈哈!”周瑾瑜终于放声大笑,他指着乔兮月,对孟皇后道,“初琬,你看到了吗?这哪里是朕的女儿,这分明是上天赐给我大周的麒麟之才!”
“至于边防,”乔兮月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儿臣听闻,父皇您年轻时曾在北境浴血,身上至今留有蛮族箭伤。那夯土城墙,挡不住刺骨寒风,更挡不住蛮族铁骑。儿臣每每思及此,便夜不能寐。”
周瑾瑜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那段冰与火的记忆被勾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决然:“儿臣愿以水泥之法,为父皇您,为我大周,铸一道真正的钢铁长城!让那蛮族铁骑,再不能伤我大周将士分毫,再不能让父皇为边事忧心!儿臣要让后世提及父皇,都赞您是开疆拓土、永固边防的千古一帝!”
“钢铁长城……”周瑾瑜咀嚼着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胸膛烧起。他仿佛看到了那条青灰色的巨龙,在北境的冰天雪地中拔地而起,坚不可摧。
修路通商以富国,筑墙固边以强兵!
富国!强兵!
“好!”他猛地一拍桌案,眼中是帝王的豪情,“此事,朕准了!明日早朝,朕便下旨,成立路政总司,由太子景琰亲自督办!”
见父皇如此轻易便采纳了她的核心战略,乔兮月心中大定。
她看着父皇眉宇间虽有豪情,却仍藏着一丝因国库窘迫而留下的忧愁,再次上前一步,脸上却露出一丝迟疑:“父皇,路通了,墙固了,这只是强国之基。但要让这江山真正稳固,百姓真正归心,儿臣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只是……此事或有干朝政之嫌。”
“说!”周瑾瑜此刻对她信心十足,大手一挥。
乔兮月深吸一口气,没有直接提“盐铁官营”,而是换了个切入点。
她看着那锅仍在翻滚的红油,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父皇,这锅里的汤再鲜,肉再美,若是失了盐巴,便寡淡无味。儿臣在青河镇时,曾见一怪事。官府售卖的官盐,价高且常断货,百姓多有怨言。而边境之地,私盐贩子却络绎不绝,屡禁不止。”
她抬起头,迎着周瑾瑜瞬间变得深沉的目光,轻轻抛出了那根真正的钓线。
“儿臣当时便想,百姓并非不知私盐之害,可为何宁愿冒着风险也要购买?或许……我们还得看看,为何有些锅里的汤,总是煮不鲜,还总有老鼠偷吃呢?”
一句话,如一颗冰珠落入滚烫的红油,让满殿热烈,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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