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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的床铺,紧靠大门。最不好的位置。
没办法,他来得晚,别的床铺都有人了。
地藏院执事僧定明,其实是想强行调整一下的,但见这位小师叔反应平淡,担心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这才没有行动。
展昭无所谓。
他入佛门,有好几种因素交杂。
其中唯独没有纯粹的享受。
可此时此刻,回到禅房,一眼扫过,展昭的脸色却沉了沉。
挂在床头的佩剑,被人动过。
床边给每个沙弥,存放自身物品的箱柜,也有打开的痕迹。
甚至衣衫的一角露在外面,十分显眼,似乎都不屑掩饰。
“呦!扫地僧回来了?”
与此同时,僧舍的其余视线也汇聚过来,刺在他的脸上。
展昭的相貌气质实在不俗,起初入僧舍,大伙都想结交。
不过他那个时候正在参悟澄心决,表现在外就是反应冷淡,只是埋头看经书,口中念念有词。
大伙儿再朝那经书一瞅,嘴角顿时撇了起来。
装啥啊?
不就是人手一本的《清净如来藏》嘛!
好像里面有绝世神功似的!
再见他每日纹风不动地出去扫地,很快展昭的代号就成了“扫地僧”,暗含小小沙弥想以扫地成为僧人的讽刺。
不过旁人都是背地里笑话,现在当面叫唤的,则是刚刚那道尖利声音的主人。
此人名叫胡西霸,身高体宽,五官原本不差,只是左眉断成两截,嘴角又微微下撇,顿时多了几分冷厉刻薄的气质,此刻脱了僧袍,靠在床头翘着腿,斜着眼睛看过来。
展昭的视线恰好也落在这人身上:“同室而居,不窥私物,此乃地藏院的戒律,你可知道?”
胡西霸断眉骤扬:“你什么意思?说我翻你的东西?”
展昭淡淡地道:“这五日早课,你坐在西南一角,用完斋饭,必抢步出堂,分派当日杂役时,专拣最轻省的活计,故而每每都是最先回房之人。”
说着,他又望向其余沙弥:“诸位僧袍整齐,只此一人赤足倚榻,显然今日也是他最先回的僧舍,是也不是?”
迎着注视,有人下意识地答道:“是胡哥先回来的……”
说罢反应过来,面色立变,有些不安地看向这位僧舍老大。
展昭则转过头来,继续发问:“今日你既是第一个回来的,当时看到了什么?”
“我啥也没看到,说不定有别人进来……”
胡西霸回答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上半身一挺,从床上弹起,表情变得狰狞:“小子,你以为自己是谁,敢来审我?六扇门的捕快,都管不到咱大相国寺的人!”
“那我去寻一位可以问你话的来。”
展昭干脆了当,转身朝门外走去。
胡西霸捏紧拳头,但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终究只是晃了晃,厉声道:“扫地的,别想小题大做!”
“对!你那东西是我动的,那又怎样!我又没有偷盗你的财物,只是见箱柜开了,帮你整理一下而已,你就要告我违背院内戒律?如此霸道,还修什么佛?”
“让院内知道,你觉得那些师兄会瞧得上你?将来还想拜个传你上乘武功的好师父么?”
别的沙弥也开始劝道:“大家都是一间僧舍的,何必因为一件小事,闹得这般不快呢?”“算啦算啦!”“消消气……消消气!”
“何事喧哗?”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喝问,两道身影依次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地藏院执事定明。
跟在后面的,也是这间僧舍的沙弥,十七八岁,鼻梁高挺,嘴唇稍薄,下颌线条似工笔勾勒般利落,亦是颇为俊秀的人物。
而这位俊秀沙弥入内后,指向胡西霸道:“禀执事,就是此人!”
“每每扬言有门路介绍拜师,习得上乘武功,让我等巴结于他,以此作威作福,对我等呼来喝去!”
“我今日回来,更见胡西霸翻这位小兄弟的箱柜,被我发现时还满不在乎,扬言等他回来后要故意羞辱,这等明目张胆,欺辱同门的行径,实在令人不齿,望执事定夺!”
“陈修瀚!你……你血口喷人!”
胡西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僧舍老大的地位,居然在短短时间内接连遭受挑战,惊怒交集之际,却又赶忙堆起笑脸,对着定明行礼道:“这位师兄,万万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小弟原是普济寺僧人,得戒痴大师举荐入寺,一向与人为善的,从不欺辱旁人!”
‘小小沙弥,连法号辈分都无,谁是你师兄?’
定明冷冷地瞥了胡西霸一眼,话未出口,但眼神清晰地透出这个意思。
而后看向展昭,眼神顿时切换成歉然:“小……”
展昭没等他把师叔两字叫出来,就开口道:“请执事主持公道!”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定明转回胡西霸,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大相国寺戒律森严,对于触犯者绝不姑息,无论是何人举荐,皆一视同仁!胡西霸,拿上行李,跟我走!”
“啊?师兄!师兄!!你们……你们倒是帮我说说话啊!”
眼见定明头也不回地离开,胡西霸再看向其他人。
却见刚才还帮腔的,纷纷低下头去。
“好!好啊!想这样就把我赶出去,没那么容易!”
胡西霸恶狠狠瞪着僧舍里的每一人,饱含怨毒之色:“有种弄死老子,否则这事没完!”
等他咬牙切齿地走出去,舍内沙弥面面相觑间,有几人暗暗啐了一口,露出压抑许久的厌恶,旋即又簇拥到那位俊逸沙弥面前:“陈修瀚,真有你的,居然能请来定明执事!”
“那位执事可是地藏院的大忙人,我几次搭话,都是冷冰冰的,没一个笑脸!”
“不愧是陈大哥,饱读诗书,文武全才啊!”
“哪里哪里……”
俊秀沙弥面对众人拱卫,只是连连抱拳,眼见展昭看过来,还朝着他挤了挤眼睛。
等到那几位散去,展昭也来到面前:“多谢。”
“诶!兄弟这声谢,我万万担不起!”
俊秀沙弥凑近过来,低声道:“我那日听到,定明执事和另一位身份颇高的僧人,在离开时唤你‘小师叔’,就猜到你是有大本事的!”
“今日回来,见胡西霸翻你箱柜,这才马上去寻定明执事,他一听,果然马上就动身。”
“不然的话,只我们沙弥自个儿的事情,别说翻一翻私人用品,只要不是真的动手打起来,寺内的高僧都不会理的……”
展昭这几日一直参悟澄心决,倒是不知一句称呼,落在别人耳朵里,会如此关注。
也没想到沙弥的地位如此之低,僧人又这般冷漠,不禁沉默下去。
亏得他还觉得大相国寺待门内不错,更好修行。
原来只是对他而言。
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好修行……
俊秀沙弥却明显开心:“这胡西霸在外面怕是个鱼肉乡里的地痞无赖,也不知怎么混进来的,这下不怕受欺负了!”
展昭回过神来,顺嘴道:“西霸这名字,听得就像是骂人。”
“啊?”
俊秀沙弥没明白,将僧帽揭下,挠了挠头。
展昭见状眉头一扬:“你没剃度?”
这位的僧帽下,同样露出束起的头发,笑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要带发修行。”
大相国寺对此真的不严苛,毕竟沙弥不算正式的僧人,若是不愿受戒,拿不到度牒,得不到僧籍,也是活该。
你不当和尚,有的是人抢着当。
而一群光头里面,出现了两个留头发的,很快亲近起来。
“在下陈修瀚,湖北均州人士,年十七。”
“在下展昭,两浙常州人士,年十五。”
“展兄弟!”
“陈大哥。”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陈修瀚又好奇地问道:“兄弟,以你这般一表人才,入空门是为了什么啊?”
展昭想了想道:“我与佛门有一段缘分,这才入寺,学些武艺,来日是要还俗的。”
“那你我还真是一般无二,我也准备习得上乘武艺后,还俗入仕!”
陈修瀚双手背后躺下,靠在头上,眼中充斥着期待:“我家祖上曾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可惜家道中落,两代再无官身,待我练成大相国寺的上乘武艺,定要考个武状元,出人头地,让那帮瞧不起我陈氏的势利眼知道,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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