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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日。当每天都过来汇报寺内动向的陈修瀚没来。
展昭就知道,皇家的那些大人物要来了。
果然,大相国寺响起了悠扬的钟声,整整一百零八声。
大钟晨昏鸣一百八声,以觉醒尘世。
同时也是圣驾诣寺,钟鼓齐鸣百八。
寺内的僧人包括沙弥,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也有不少真正的清修之辈岿然不动,甚至避而远之。
展昭就是其一。
什么太后,什么皇帝,入寺内上香,与他何干?
难不成和稚气未脱的少年皇帝来一场偶遇,那不成韦小宝了?
还是在资圣阁前洒扫,乐得清静。
然而扫着扫着,心灵映照之中,一股陌生的气息飞速逼近。
‘来者年纪不大,气血充沛,气息却过于阴柔。’
‘太监么?’
展昭动作不停,心中却已经有了预判。
待得他转过身来,果然就见一个内官打扮的少年出现在院门口。
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也是十五六岁,身形却单薄许多,肤色尚算健康,五官和气,眸光温和。
对方的视线远远望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道:“可是剑败赵行曜的扫地僧?阁下的富贵来了,公主殿下招你去前殿!”
‘赵行曜……公主……?’
展昭眉头微皱。
古人一般很少直呼其名,这才有了表字,江湖人则一般称名号。
如四大名捕中,对于“无咎”赵行曜的称呼就是赵无咎,亦或者赵神捕。
直呼其名,则代表着不敬乃至敌意。
而太监都有主子,这年轻太监显然是公主身边的人,如今天子年少,膝下未有子女,所谓的公主是天子的妹妹,太后的女儿昭宁公主。
昭宁公主身边的太监,直呼赵无咎的姓名,十之八九代表着这位公主不喜此人。
短短的一句话里,展昭加以分析,单掌竖于胸前:“在下并非扫地僧。”
“你不是么?”
年轻太监愣了愣,倒也没有怀疑。
毕竟常人听到公主殿下相招,那不得屁颠颠地凑过来,欢天喜地?
眼前的小和尚如此沉稳,就像是在说别人的功绩,看来真不是了。
只不过大相国寺现在如此人才济济么?
刚刚听那个知客僧描述,剑败赵行曜的扫地僧面容如何如何俊朗,若谪仙下凡,他当时还不信,现在看看眼前之人,确实有几分俊朗……
但如果不是此人的话,那就还有一位这般帅气的人。
所幸都是和尚。
诸般杂念划过,年轻太监道:“那扫地僧在何处?”
展昭不答,只是双手合十行礼,旋即拿着扫帚朝着院外走去。
年轻太监心中蓦然感受到一股宁静,那是宫中勾心斗角,从未带给他的安定。
“诶?人怎么没了?”
恍恍惚惚间,待得他回过神来,左右四顾,哪里还有人影?
无奈之下,只有继续询问。
此时展昭已经朝着僧舍而去。
陈修瀚之前兴冲冲地要为他扬名,展昭起初没有打击对方的积极性,真正确定要上任了,才关照对方,不要在那些香客面前提及自己,他并不想去应付那些权贵。
包括昭宁公主。
既然想要避免卷入权贵之间的无聊把戏,上策自是避开。
反正对方是来寺内上香的,一时心血来潮,想要见自己。
见不到也就作罢了,不会纠缠不休的。
然而这回展昭料错了。
他回到僧舍,刚刚在榻上打坐了两盏茶的功夫,外面就传来喧哗。
展昭竖起耳朵听了听,露出无奈之色,看了看窗户,琢磨着是否翻窗而走。
“也罢!这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展昭一念生起,摇头失笑,下了床榻,举步迈出。
打开门,就看到了肥头大耳,当先引路的知客僧,也看到了表情无奈,却难以阻止的陈修瀚。
显然,陈修瀚遵照了展昭所言,却管不了别人。
那位知客僧热情地逢迎着贵人,甚至一路引至僧舍。
如此,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一众太监宫女簇拥下,当中一道身影裙裾迤逦如云,漫步而至。
昭宁公主。
这位公主年岁不大,却已生得秾丽如画,肌肤胜雪,唇若点朱,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外披一袭云锦缂丝霞帔,朱红为底,金线绣鸾凤穿花纹,日光下熠熠生辉。
展昭出门时,她的视线恰恰落了过来,两人遥遥对视。
小公主的表情是明显愠怒的,直到展昭双手合十,运使六心澄照诀。
不久前陈修瀚的感觉再度出现。
只是这回更加外放,更加针对。
落入小公主眼中,这位立在晨光之中,双目澄澈透亮,阳光穿过微垂的睫毛,在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折射出细碎的金芒,仿佛能照见世间一切浊物。
身形修长挺拔,即便穿着僧袍,都有一番清逸之姿,最奇特的是那股出尘之气,仿若山间初雪般纯粹,又似九天皓月般清冷孤高。
展昭不知对方画面感这么足,只是将心比心,消弭不必要的冲突。
效果很好。
“唔!”
小公主原本带着怒气而来,但真正看到这张脸后,心襟一漾,表情变得缓和,火气飞快地就散了,再意犹未尽地瞅了瞅,吩咐左右:“怀吉,你上前问话!好好问话!”
依旧是之前的年轻太监快步而至,瞪着眼睛道:“你明明就是那个扫地僧,为何骗我?”
展昭纠正:“在下是扫地沙弥,而非僧人。”
“这!”
年轻太监一滞,哼了声,半是恼火半是惋惜地道:“你何必如此呢?平白惹怒殿下?”
展昭连大相国寺都是说弃就弃,如今留下也是觉得可以留下,而非必须留下,不卑不亢地道:“烦请告知公主殿下,在下非知客僧,只是一扫地沙弥,不见外客,故而回避,绝非不敬。”
待得年轻太监小心翼翼地回话,昭宁公主的左右表情都变了,好大的胆子,这态度分明就是不敬吧?
唯独这位小公主轻点螓首,心平气和地道:“也罢,是他有理,母后和皇兄还在前殿,今次不耽搁了,下回再来吧!”
“是!”
左右如蒙大赦,赶忙领命。
“呼!”
陈修瀚和年轻太监则松了口气。
后者更免不了暗暗庆幸。
公主殿下今天脾气真好啊,难得这么通情达理……
反倒是领路的知客僧有些急了。
也不知这位向来颐指气使的小公主何以转性,但眼巴巴地带人来,结果掉头就走,自己颜面不存不说,万一公主回去后又发脾气,那迁怒的也不也是自己么?
因此知客僧趋近上前,讨好地道:“殿下既已来此,贫僧便让他上前答话,一路陪去往前殿,绝不会耽搁行程!”
“哦?”
昭宁公主高兴起来:“你真能让他来一路陪我说说话,本宫重重有赏!”
知客僧赶忙躬了躬身,屁颠颠地来到僧舍前,堆笑道:“在下戒痴,见过小师弟!”
不料展昭听了这个法号,眼睛微微一眯:“之前胡西霸在寺内横行霸道,触犯戒律,只关了三天禁闭就放出来,就是阁下给他做了靠山?”
知客僧戒痴一愣,赶忙道:“误会误会,贫僧与那胡西霸只是同乡,稍作关照,绝无靠山之意……”
“那就是了。”
展昭淡淡地道:“要知胡西霸若是不提前被放出来,那日早课反倒不会中毒身亡,当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知客僧戒痴先是愕然,然后有些无措,最后则变成了羞恼:“小师弟便是不喜胡西霸,死者已矣,何必如此不饶人?”
“谁是你小师弟?”
展昭对于戒闻和持宏禅师有着认可,这才接受了他们的称呼,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这样唤他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进了僧舍。
‘小畜生!你狂什么啊!得罪了公主,有你好果子吃!’
知客僧戒痴心里破口大骂,脸上不得不挤出笑容,转身又回到公主的排场前,躬身弯腰:“殿下……”
刚想上眼药,却见小公主巴巴地看着展昭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再转头,就看到一张肠肥脑满的面庞。
“噫~~!”
她下意识一个后仰,纤手飞快地摆了摆,生气地道:“我讨厌你,下次上香时,不要让本宫再看到你!”
“摆驾!回宫!”
目送着这位金枝玉叶在前簇后拥下离去,戒痴呆呆地立于原地,一时间竟真的痴了。
不是。
同为僧人……
凭什么差距这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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