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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环佩叮当,香风阵阵,七个身着各色锦袍的俊俏郎君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那玉官,依旧是戏台上温润如玉的模样,身后跟着的几个,亦是各有风姿,或清秀,或明朗,或带着几分邪气,齐刷刷地立在宋安澜面前,躬身行礼。
“奴等见过小姐。”
宋安澜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双眼睛都看直了,方才因胧郎之事而起的恐惧与阴霾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欢喜与新奇。
她一把拉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郎君,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口中不住地赞叹:“江南真是好地方,真是好地方啊!”
那几个郎君见她豪爽,也不拘谨,得了示意便围了上来。
这个替她斟酒,那个为她布菜,还有两个蹲在她身侧,力道适中地捶着腿,捏着肩。玉官则坐在一旁,抱起琵琶,信手拨弹,一曲《春江花月夜》便如流水般淌了出来。
宋安澜被伺候得通体舒泰,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哪里还记得什么冤魂厉鬼。
李稚京在一旁看得好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开口打趣:“姐姐如今可还怕了?有这么多位郎君陪着,想来那胧郎的冤魂,也不敢近身了吧。”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一滞。
宋安澜脸颊微红,有些尴尬地嗔了她一眼。
而那七个郎君,脸上的笑容却齐齐僵住,有几个甚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一片煞白。
这反应太过明显,李稚京心中一动,放下了茶杯,故作不解地问:“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几个郎君对视一眼,纷纷摇头,谁也不敢先开口。
李稚京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随手放在桌上,金光在烛火下格外晃眼。“几位不必紧张,我与宋姐姐不过是好奇罢了。方才在街上听了些关于胧郎的传闻,说他是被人害死的,我家姐姐胆子小,这才吓着了。若是几位能说些我们不知道的,也好让我家姐姐安心。这锭金子,便算是我请几位喝茶的茶钱。”
金子的诱惑是巨大的。几个郎君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沉默片刻,一个名唤清风的郎君最先开了口,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惋惜:“不瞒二位小姐,胧郎平日里,真真是个水晶琉璃般的人物。待人接物,温和有礼,从未与人红过脸。可他……他就是性子太傲,是个戏痴。我们这一行,陪客人应酬吃酒是常事,可他偏不,说自己的嗓子是唱戏的,不是用来陪酒的。”
“是啊,”另一个叫明月的郎君接过话头,眉宇间带着一丝愤懑,“他就是太清高,才一直没什么起色。好不容易凭着《牡丹亭》的书生一角,眼看着就要出头了,却偏偏……唉!”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出事那天,我还碰见他了。他与我说,要去赴一个京城大官儿的约。我瞧他脸色很差,整个人都恹恹的,便劝他想开些,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们这行,就是这个命。谁知他只是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再听到他的消息,就是……就是他从知味楼上掉下来的死讯了。”
说到这里,几个郎君的眼圈都有些泛红。
宋安澜听得入了神,紧张地追问:“那……那日赴宴的都有谁?官府没查吗?”
玉官抱着琵琶,幽幽地叹了口气:“官府怎么会查。听说那日的客人,身份都尊贵得很,消息被压得滴水不漏,谁敢去查?我们私下里都说,胧郎绝不是意外。知味楼三楼的栏杆那么高,他平日里又从不贪杯,怎会失足?多半是……多半是不肯屈从,才被逼死的。”
“屈从?屈从谁?”宋安澜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还能有谁,”清风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恐惧,“听说是那位从京城来的娇客,一位小姐。那小姐不知从哪儿瞧上了胧郎,非要他作陪。可胧郎那性子,哪里肯依。听说那小姐恼羞成怒,还叫了好些个小姐妹一同折辱他……换做是我,我也不从!”
“不止呢,”另一个小郎君补充道,“我听知味楼的伙计说,胧郎掉下来的那扇窗户,窗棂上全是挣扎的指甲印子,木头都被抠出了深深的划痕,看着就瘆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那晚的惨状描绘得愈发惊悚可怖。宋安澜的脸又白了,端着酒杯的手抖个不停,仿佛那窗棂上的血痕就在眼前。
李稚京见状,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笑着打断了他们:“好了好了,越说越玄乎了。大好的夜晚,说这些做什么,平白扰了兴致。来,喝酒,喝酒!”
她举起酒杯,示意众人。
几个郎君得了金子,又见李稚京打圆场,便也顺势停下了话头,重新堆起笑脸,劝起酒来。
李稚京心中却在飞速盘算着。
京城来的小姐,身份尊贵,行事张扬……还能有谁?顾挽娴身边的女官沈月华!
她正想着,下意识地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入喉咙,一股奇异的热流瞬间窜入四肢百骸。
她心中一凛,糟了!
她方才只顾着套话,竟忘了自己……不能饮酒!
再去看宋安澜,早已是玉面绯红,眼神迷离,不知喝了多少杯下肚,此刻正抱着一个郎君的胳膊,咯咯地笑个不停,显然是药效发作了。
不行,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也中了药。
李稚京强压下体内翻涌的热意,站起身,对宋安澜道:“姐姐,我有些头晕,想先回房歇息了。这些郎君就留在这里陪你,你玩得尽兴。”
宋安澜醉眼朦胧地挥了挥手,口齿不清地应了声。
李稚京不敢再多待,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她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径直下了楼,朝着夜色中的知味楼走去。
一来是清醒清醒酒意,而来她要去亲眼看看,那扇窗户,那道栏杆。
夜色如墨,将知味楼的轮廓勾勒得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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