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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声音。“这意味着,东宫有高人指点。而且,此人对朝堂规则、圣贤经典、乃至陛下心思,揣摩得极为透彻。太子,已非吴下阿蒙。”
程名振不耐地挥了挥手。
“有高人又如何?终究是个跛脚的太子!陛下心尖上的,是魏王!我看这小子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程公此言差矣。”
苏勖摇了摇头,语气凝重。
“正因陛下偏爱魏王,太子此举,才更显意味深长。你们想想,太子为何早不悔悟,晚不悔悟,偏偏在此时幡然醒悟?为何要开放东宫,广纳言论?”
殷元目光一凝:“先生的意思是……?”
“这是一场局。”苏勖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场陛下与太子之间的对局!”
“对局?”程名振瞪大了眼睛。
“不错。”苏勖分析道。
“陛下对太子日益不满,朝野皆知。魏王势大,觊觎储位,亦非秘密。太子若再不振作,废黜只怕是迟早之事。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太子身边若有能人,自然会教他行此险招。开放东宫,看似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实则是以退为进。其一,可向陛下展示悔过自新、锐意进取的姿态,博取同情,甚至引发陛下愧疚。其二,可借此机会,广纳言论,塑造贤明形象,争取朝中观望派的支持。其三,亦是向陛下示威——太子并非毫无还手之力,若逼得太甚,东宫亦可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殷元深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说来,太子并非坐以待毙,而是要……放手一搏?”
“正是!”苏勖重重地点了下头。
“而且,太子这步棋,走得极妙。他将自己摆在明处,反而让许多暗地里的动作难以施展。陛下如今,怕是也处于两难之地。严厉打压,显得不教而诛,恐失人心;放任自流,又恐太子坐大,尾大不掉。”
程名振听得有些迷糊,但大致明白了意思。
他粗声问道:“那……这与我们有何干系?”
殷元与苏勖交换了一个眼神。
殷元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落寞与不甘。
“程兄,你我可都是功臣之后,或是曾为大唐流过血汗的旧臣。可如今呢?你我在朝中,可有半点话语权?先父在时,郧国公府是何等风光?如今……呵呵。”
他苦笑一声,将杯中冷酒一饮而尽。
程名振被戳中心事,脸色也阴沉下来:“哼!还不是那位……鸟尽弓藏!用得着我们时,称兄道弟;天下太平了,便将我等晾在一边!那些关陇子弟、山东寒门,反倒爬到了我们头上!”
苏勖适时接口,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二位,眼下,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机会?”殷元看向苏勖。
“对,押注太子的机会!”苏勖目光灼灼。
“陛下与太子对局,局势未明。魏王那边,固然势大,但树大招风,且陛下心思深沉,未必真会行废长立幼之举,那于国本有损。反观太子,如今看似势弱,却因此番举动,博得了不少同情与期待。更重要的是,太子若想站稳脚跟,乃至最终胜出,他需要支持!需要力量!尤其是……需要我等这般,在军中、在旧臣中尚有影响力的力量!”
殷元的心脏猛地一跳。
苏勖的话,像是一点火星,落入了早已积满干柴的心田。
他殷家,难道真要一直这样沉寂下去,直到爵位变成空壳,被人彻底遗忘吗?
程名振也动容了,他虽粗豪,却不傻。
“你是说……我们去找太子?”
“非是直接投靠。”苏勖老谋深算地摆摆手。
“那样太过显眼,也容易引火烧身。我们可以……委婉地表达我们的不满,以及我们的价值。”
“如何委婉?”殷元追问。
“通过这次东宫开放的机会。”苏勖成竹在胸。
“太子不是设了咨政堂,允许五品以上官员谒见吗?这便是通道。我们不必亲自去,可以选派可靠的门人、子侄,或者联络与我们有旧、同样心怀不满的中下层官员前去。”
“去了说什么?”程名振问道。
“不说当下,只谈过往。”苏勖阴明一笑。
“去了东宫,不必直接抨击朝政,更不可非议陛下。只须在合适的时机,向太子倾诉——倾诉我等父辈昔年随高祖、陛下披荆斩棘、创立大唐的功绩;倾诉我等家族为了这大唐江山,如何抛头颅、洒热血,族人凋零;再感慨一番,时移世易,如今朝中新人辈出,我等旧臣之后,空有报国之心,却难觅报国之门,唯恐辜负先人英名,使家族蒙尘……”
殷元眼中精光一闪。
他明白了苏勖的用意。
这是在太子面前“忆苦思甜”,表面上是追述光荣历史,表达忠诚,实则是委婉地诉说不公,暗示当今朝廷对功臣之后的“薄待”。
这番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因为字字句句都在歌颂先帝和当今皇帝的功业,以及臣子的忠诚。
但听在有心人耳中,尤其是正需要拉拢力量的太子耳中,自然能明白其中的深意——我们这些被边缘化的力量,是可以为你所用的,只要你愿意重视我们。
“妙啊!”殷元忍不住低呼一声。
“此计甚妙!既不露痕迹,又能传递消息。太子若真有雄心,必不会忽视我等的声音。”
程名振也琢磨过味来,咧开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
“好!就这么干!老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让太子知道,这长安城里,不是所有人都围着魏王转的!”
苏勖补充道:“此外,我们还需暗中联络其他与我们有相似处境的家门旧臣,如张平高子嗣、史大奈、刘政会子嗣等人。若能形成一股暗流,即便不公然支持太子,也能让太子感受到我们的力量!”
三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灯火下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燃起的野心。
他们深知这是在赌博,押注于一个曾经被所有人不看好的太子。
但长期的压抑和边缘化,已经让他们不甘于现状。
陛下对关陇集团和新兴寒门的重用,严重损害了他们这些早期功臣集团的利益。
如今,太子与皇帝的博弈,在他们看来,正是打破现有格局、重新分配权力的一次天赐良机。
“只是……”殷元仍有最后一丝顾虑。
“若陛下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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