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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苏惟瑾在七叔公和一群苏家族人簇拥下,浩浩荡荡行走在官道上,
颇有些“衣锦还乡”的架势,
虽然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
七叔公苏正廉腰板挺得笔直,
仿佛年轻了十岁,
逢着相熟的行商或路人投来好奇目光,
便忍不住捋着胡须,
看似随意实则炫耀地念叨两句:
“接我家小九回府,
府试案首,学政大人亲点的,
唉,孩子争气,没办法……”
引得周围一片惊叹羡慕。
苏惟瑾跟在旁边,
面上带着谦和的笑意,
心中却清明如水。
这点虚名不过是起点,
前方的路还长着呢,
院试、乡试、会试……
一关比一关难闯。
日头渐高,一行人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岔口,
道旁有个简陋的茶肆,
撑着个破旧的芦棚,
摆着几张歪歪扭扭的桌椅,
专做往来行脚商贩和苦力的生意。
七叔公大手一挥:
“歇歇脚!喝碗粗茶再走!
今日老夫请客!”
族人们一阵欢呼,
簇拥着过去坐下,
嚷嚷着让老板上茶。
茶肆本就嘈杂,
充斥着汗味、尘土味和劣质茶叶的苦涩味。
众人刚坐下没多久,
忽听得邻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妇人哭声,
夹杂着周围人慌乱的劝慰声。
“儿啊!我的宝儿!
你这是怎么了?!
别吓唬娘啊!”
“哎哟喂!这抽得厉害!
快掐人中!”
“王老倌呢?快去喊王老倌!
他不是懂点草药吗?”
苏惟瑾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
满面风霜的农妇瘫坐在地,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男童。
那孩子面色潮红如血,
双眼上翻,牙关紧咬,
四肢正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嘴角不断溢出白沫,
情况看上去十分骇人。
一个像是走乡郎中的干瘦老头正围着孩子急得团团转,
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
却毫无作用,只得连连跺脚:
“这…这是急惊风!
邪热入心包!来得太猛了!
老夫…老夫也没把握啊!”
茶肆里顿时乱成一团,
看热闹的、真心着急的围了一圈,
却都束手无策。
那农妇的哭声愈发绝望。
苏惟瑾眉头一拧,
超频大脑瞬间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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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热、抽搐、口吐白沫…
符合热性惊厥或中毒性惊厥特征!
“让一让!我看看!”
他霍然起身,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七叔公一愣,下意识想拉住他:
“小九,你…”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万一沾上手出了差错,
好不容易得来的名声可就完了!
苏惟瑾却已蹲到那孩子身边,
语气沉着:
“大娘,别慌,让我看看。”
他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
触手滚烫!
又迅速翻开孩子眼皮看了看瞳孔(反应稍迟钝),
再仔细看了看吐出的白沫(无明显特殊气味)。
“小哥儿,你…你是郎中?”
农妇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旁边那乡野郎中王老倌见苏惟瑾如此年轻,
还是个书生打扮,不由皱起眉头,
带着几分质疑和不悦:
“这位小相公,此乃急症,
非同儿戏!若无十足把握,还是…”
“不是十足把握,
但也不能干看着!”
苏惟瑾头也不抬,
语速极快却清晰,
“孩子烧得太厉害了!必须先降温!
老板,打盆凉水来!要干净的布!”
他一边指挥,一边用手指迅速而有力地按压孩子的人中穴、合谷穴(虎口)。
“你这是…”
王老倌还想说什么,
却见那抽搐不止的孩子,
在苏惟瑾的按压下,
痉挛的幅度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丝!
他顿时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瞪大了眼睛看着。
茶肆老板慌忙端来一盆井水,
苏惟瑾扯过一块相对干净的抹布(也顾不得许多了),
浸湿后拧得半干,
快速擦拭孩子的额头、脖颈、腋窝、
腹股沟等大血管丰富的地方,
进行物理降温。
同时,他语速飞快地询问农妇:
“大娘,孩子今天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尤其是野地里的果子、蘑菇之类的?”
农妇早已六神无主,
哭着摇头:
“没…没吃啥啊…
就跟平时一样…早上喝了点粥…”
旁边一个同行的老汉像是孩子爷爷,
猛地一拍大腿:
“坏了!
晌午前在路边歇脚,
宝儿好像捡了几个地莓子吃!
红彤彤的…俺也没在意!”
地莓子?
多种野生莓果的统称,
有些品种确实可能引起轻微中毒或过敏反应,尤其对幼儿!
“可能有点中毒,加上天热赶路,
内外交攻,引发急惊风!”
苏惟瑾迅速判断。
“老板,你这可有绿豆?
或者甘草?哪怕有生鸡蛋也行!”
“绿豆有!有!熬绿豆汤的!”
老板连忙道。
“快!抓一把绿豆,
再加一小截甘草(没有就只用绿豆),
赶紧捣碎了用开水冲一碗浓汤来!
要快!”
苏惟瑾吩咐完,
继续手上的物理降温和穴位按压。
茶肆里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年轻书生指挥若定,
手法古怪却似乎有效,
那孩子的抽搐果然渐渐平复下来,
虽然依旧昏迷高热,
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吓人了。
很快,绿豆甘草水冲好了,
苏惟瑾小心翼翼地扶起孩子,
一点点试图灌下去。
孩子牙关略松,勉强咽下去几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终于,孩子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
潮红的脸色也略微褪去一点,
虽然还在发烧,
但最危险的惊厥算是暂时控制住了。
“呼……”
苏惟瑾长长松了口气,
这才发觉自己后背也已被汗水浸湿。
超频大脑处理医学信息极其耗神。
“宝儿…宝儿…”
农妇感觉到怀里的孩子身体不再僵硬,
试探着呼唤,
见孩子发出细微的呻吟,
虽然虚弱,却不再是那种无意识的抽搐,
顿时喜极而泣,抱着孩子就要给苏惟瑾磕头:
“恩公!谢谢恩公!
谢谢小神医救了我儿的命啊!”
那老汉也是老泪纵横,连连作揖。
周围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叹和赞扬!
“神了!真神了!”
“这书生年纪轻轻,
竟有这般手段!”
“瞧见没?刚才那几下按压,
定然是秘传手法!”
“小神医!当真是小神医啊!”
先前质疑的王老倌此刻也是满脸惭愧佩服,
上前拱手:
“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
小相公医术高明,老夫佩服!
却不知小相公所用之法,出自何典?
这物理降温与穴位按压,
竟比老夫的草药针砭见效更快!”
苏惟瑾连忙扶起农妇,
又对王老倌还礼:
“老先生过誉了,晚辈并非郎中,
只是平日杂书看得多些,
偶然从一本残破古籍上看过类似急救之法,
今日情急一试,侥幸奏效,
实在谈不上医术。
孩子这只是暂时稳住,
必须尽快送去城里寻良医仔细诊治,
查明中毒根源才好。”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来源,
又撇清了自己“行医”的身份,
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还提醒了后续治疗,
显得极为稳妥周到。
那农妇一家千恩万谢,
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上去城里的驴车。
临走前,那老汉犹豫了一下,
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
雕刻粗糙却打磨得光亮的桃木符,
塞到苏惟瑾手里,诚恳道:
“小恩公,俺们是南京城外白石驿的农户,姓韩。
俺家闺女在南京城里魏国公府上做些浆洗的活计。
俺们穷家小户,没啥能报答的,
这桃木符是家里婆娘去栖霞寺求的,
据说能辟邪保平安…
您千万别嫌弃!
您将来若是有机会到南京,
有啥粗苯活儿需要帮忙,
尽管到白石驿找俺韩老四,
或者托人捎个信到魏国公府后门找韩大娘也行!
俺们一定尽力!”
魏国公府?南京?
苏惟瑾心中微微一动,
这可是意外的收获。
他没有推辞,接过那尚带着体温的桃木符,郑重收起:
“韩老伯言重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桃木符我收了,祝孩子早日康复。”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韩家一行人,
茶肆里的议论焦点彻底变成了苏惟瑾。
行商们交头接耳,
纷纷打听这年轻俊俏又身怀奇术的小相公是何方神圣。
很快,“府试案首苏小九途中妙手救幼童”的事迹,
便随着这些南来北往的行商脚夫,迅速传播开来。
苏家族人更是看得心潮澎湃,
与有荣焉!
七叔公激动地拍着苏惟瑾的肩膀,
声音都有些发颤:
“好!好小子!
不光书读得好,
还有这等菩萨心肠和本事!
真是天佑我苏家!”
苏惟瑾只是谦逊地笑了笑,
重新坐回桌前,
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粗茶,
慢慢啜饮。
名声、人脉、声望,
正是在这一点一滴的“举手之劳”中,悄然积累。
前方的路,似乎又开阔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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