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

    第一章：逆鳞

    寒鸦哀鸣，枯枝在凛冽的北风中瑟瑟发抖。云家演武场上，一年一度的测脉仪式，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

    高台之上，一位须发皆白、面色威严的老者端坐中央，正是云家大长老云沧海。他目光如电，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神情紧张的年轻子弟。今日，将决定他们未来在家族中的地位，是龙是虫，在此一举。

    “下一个，云烬！”

    执事弟子高声唱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一个身形单薄、面容苍白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布衫，在周围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帘，看不清神情，唯有紧握的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哼，这废物还敢来？嫌不够丢人吗？”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出自一个身穿锦袍、满脸傲气的少年之口，他是大长老的嫡孙，云家这一代的天才，云飞扬。

    “飞扬哥说得对，逆脉之人，天生废柴，来测脉简直是浪费大家时间。”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窃窃私语和嘲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向云烬。逆脉，在这个以血脉为尊、以龙魂为荣的云家，是原罪，是耻辱的烙印。传闻云烬的父母，曾是家族惊才绝艳之辈，却在一次外出任务中神秘失踪，只留下这个身负“逆脉”、无法凝聚丝毫龙气的儿子。

    云烬仿佛没有听到周围的议论，他一步步走上测脉石台。石台中央，矗立着一尊古朴的龙纹石碑——测脉龙碑。只要将手掌按上去，体内血脉的品阶和潜力，便会以龙纹光柱的形式显现。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按向了冰凉的碑面。

    一秒，两秒……龙碑毫无反应，死寂一片。

    台下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

    “果然！一点龙气都没有！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我就说吧，逆脉就是绝脉，永远不可能有出息！”

    云飞扬更是嗤笑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云烬，我要是你，早就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了断了，何必留在这里，玷污我云家血脉？”

    云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低垂的头颅下，嘴唇已被咬出血丝。羞辱、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奇迹。

    高台上，大长老云沧海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淡漠。他挥了挥手，示意执事弟子：“逆脉无误，记录在案。下一个。”

    冰冷的宣判，彻底击碎了云烬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他默默地收回手，转身，一步步走下石台。背影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显得异常孤寂和萧索。

    然而，就在他脚步即将踏下最后一阶石台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死寂的测脉龙碑，猛地爆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诡异无比的乌光**！那乌光并非龙气应有的金色或赤色，而是如同深渊般的漆黑，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就是这一闪而过的乌光，让端坐高台的云沧海霍然起身，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他死死盯着龙碑，又猛地看向云烬的背影，脸色变幻不定。

    台下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刚才……那是什么光？”

    “黑色的？从未见过！”

    “难道是龙碑坏了？”

    “不对……那感觉……好邪门……”

    云飞扬也愣住了，随即脸色阴沉下来，盯着云烬的眼神多了几分惊疑和嫉恨。这废物，难道还有什么古怪？

    云烬自己也感觉到了那瞬间的异常，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毁灭气息的热流从龙碑传入他体内，转瞬消失。他心中惊疑，却不敢停留，加快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受尽屈辱的地方。

    是夜，月光清冷。

    云烬躺在柴房冰冷的草铺上，辗转难眠。白日的羞辱，那诡异的乌光，还有父母模糊的身影，在他脑中交织。

    突然，柴房的门被粗暴地踹开！

    云飞扬带着两个跟班，满脸狞笑地走了进来。

    “云烬，白天让你这废物蒙混过去了！说，你那乌光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偷学了什么邪术？”云飞扬逼近，语气咄咄逼人。

    云烬猛地坐起，警惕地看着他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云飞扬冷笑，“给我搜！这废物身上肯定有古怪！”

    两个跟班上前就要动手。

    “滚开！”云烬怒喝，下意识地挥手格挡。他体内那丝微弱的热流似乎被引动，一股莫名的力量涌上手臂。

    “砰！”

    冲在最前面的跟班竟被他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墙上！

    云飞扬瞳孔一缩：“还敢反抗？果然有鬼！给我废了他！”

    三人一拥而上，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云烬身上。云烬拼命反抗，但他那点微弱的力量，如何敌得过已是炼体三重的云飞扬？

    很快，他便被打倒在地，口鼻溢血，浑身剧痛。

    “废物就是废物！”云飞扬一脚踩在云烬脸上，用力碾着，语气充满了快意，“你爹娘是废物，你更是废物！留着你这逆脉，只会给我云家抹黑！不如我今天就替家族清理门户！”

    强烈的杀意笼罩了云烬。他感觉到云飞扬脚下正在凝聚龙气，这一脚若是踩实，他必死无疑！

    绝望、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体内那丝诡异的乌光再次浮现，并且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

    “啊——！”

    云烬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双眼瞬间变得一片漆黑！一股狂暴、毁灭的气息从他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云飞扬脸色大变，感觉脚下的云烬仿佛变成了一头苏醒的凶兽！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已经晚了！

    云烬猛地抓住他的脚踝，一股恐怖的巨力传来，竟将他整个人狠狠抡起，砸向了柴房的墙壁！

    “轰隆！”

    墙壁被砸出一个大洞，云飞扬惨叫着跌落在院外，昏死过去。两个跟班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逃走了。

    云烬站在原地，浑身笼罩着淡淡的黑气，眼神空洞而暴戾。几息之后，黑气消退，他虚脱般地瘫软在地，意识模糊。

    昏迷前，他仿佛听到一个冰冷而古老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逆脉……非废……乃逆世之基……”

    “葬龙渊……唤醒……吾之骸骨……”

    次日清晨，云烬被刺骨的冷水泼醒。

    他发现自己被粗大的铁链捆绑着，跪在家族祠堂前。周围站满了面色冰冷的家族长老和子弟。大长老云沧海站在最前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书。

    “逆子云烬！”云沧海的声音冰冷彻骨，“昨夜你动用邪术，重伤同族兄弟云飞扬，证据确凿！按族规，当废去修为，逐出家族！”

    云烬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他知道了，无论有没有那乌光，无论是不是自卫，他的结局早已注定。因为他是逆脉，是云家的耻辱。

    “但念在你父母曾为家族立下功劳，”云沧海话锋一转，将手中的文书扔到他面前，“家族给你一个机会。签下这份‘生死状’，进入葬龙渊，采摘十株‘龙血草’回来，便可抵你之罪。否则……”

    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葬龙渊，云家禁地，传说有去无回的死地，里面埋葬着无数龙兽骸骨，凶险异常。

    云烬看着那份生死状，又抬头看了看云沧海那看似公允实则冰冷的眼神，再看看周围那些或幸灾乐祸、或冷漠旁观的面孔。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讽刺和决绝。

    没有犹豫，他咬破手指，在生死状上，用力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血色手印，如同一片逆鳞，触目惊心。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