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我在襄阳那些年 > 第十六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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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山风穿过洞口的藤蔓,带来丝丝寒意。孟之继睡得并不安稳,连日来的疲惫与紧绷的神经让他即便沉睡,也保持着几分警惕。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翻动干草。他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摸向身侧——那里本应放着他的长枪,却空无一物。随即反应过来,枪被他靠在了洞壁上。

    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武三娘正蹲在不远处,手里拿着几根枯枝,小心翼翼地往之前熄灭的火堆里添着,似乎想重新点燃。她的动作很轻,显然是怕吵醒他,却还是惊动了他的警觉。

    “醒了?”武三娘见他睁眼,动作一顿,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夜色,“山洞里太凉,我想着把火点起来,免得你着了寒。”

    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病后的沙哑,却比之前气若游丝的模样好了太多,至少有了几分生气。

    孟之继松了口气,从地上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哑声道:“无妨,我帮你。”

    他起身走到洞壁边,取下靠在那里的长枪,用枪尖熟练地拨了拨火堆里的灰烬,露出底下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又加了些干燥的细草,轻轻一吹,火星便“噼啪”地燃了起来,很快便舔舐着枯枝,腾起一簇跳动的火焰。

    温暖的光瞬间驱散了山洞里的阴暗与寒意,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洞壁上。

    借着火光,孟之继这才得以细细打量武三娘。之前一直忙于救人,心神紧绷,竟未曾仔细看过她此刻的模样。这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怔。

    武三娘本就生得周正,只是常年操持家事、忧心丈夫,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憔悴与风霜,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长些。可此刻,她的面容却像是被洗去了尘埃的璞玉,原本隐隐可见的细纹消失了,肤色褪去了之前的青黑与惨白,变得白皙细腻,透着健康的粉晕,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那双眼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亮,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羞意,全然不见往日的隐忍与愁苦。这般模样,哪里像个三十出头、饱经风霜的妇人,倒像是二十许的女子,楚楚动人。

    孟之继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武三娘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垂下眼睑,脸颊泛起一层红晕,轻声问道:“孟公子,怎么了?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是被人窥见了什么隐秘心事。

    孟之继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那“百花玉露丸”竟有这般神效。不仅解了你的毒,竟还让你……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他口中的“百花玉露丸”,是他临时起意的说辞。那药丸来历特殊,不便细说,便随口编了个由头,说是一位隐居的异人所赠。此刻见武三娘的变化,心中也暗自咋舌,这药丸的功效,竟比他预想的还要霸道。

    “百花玉露丸?”武三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他喂自己服下的那颗药丸,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更多的却是感动,“孟公子,你为了救我,竟动用了这般珍贵的药……”

    她实在难以想象,什么样的药能有起死回生之效,还能让人容貌年轻。这份恩情,重得让她几乎无以为报。

    听着孟之继略带夸张的形容,她心中也生出几分好奇,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光滑细腻,确实比往日紧致了许多,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篝火在山洞里跳动,将孟之继与武三娘的影子投在岩壁上,忽明忽暗。武三娘靠在石壁上,脸色虽仍苍白,气息却已平稳了许多。

    “多谢孟公子。”武三娘主动开口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孟之继将用过的布条扔进火里,火苗舔舐着布料,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看着武三娘,犹豫片刻,终是问道:“武夫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提及此事,武三娘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说来话长。那日陆家庄一别,我带着敦儒、修文继续寻武三通。我们一路打听,听说他曾在大胜关一带出现,便循着踪迹追了过去……”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沉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离开陆家庄后,武三娘带着两个儿子风餐露宿,只为能找到武三通。她心里清楚,丈夫痴迷养女何沅君,早已神志不清,可终究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她放不下他,更放不下这个家。

    辗转数日,他们终于在一处荒僻的山坳里找到了武三通。那山坳里孤零零立着一座新坟,墓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束早已枯萎的野花。武三通就坐在坟前,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眼神呆滞地望着墓碑,嘴里反复念叨着:“阿沅……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三通!”武三娘唤了一声,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从未见过丈夫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仿佛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

    武三通缓缓转过头,看到她时,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喃喃道:“你来了……阿沅她……她不肯见我……”

    武敦儒、武修文扑上前,哭喊着“爹爹”,他也毫无反应,依旧痴痴地望着墓碑。

    武三娘心中酸楚,正想上前拉他,却见山道上走来一道黄衫身影,身姿婀娜,面容绝美,正是赤练仙子李莫愁。

    “武三通,没想到你还敢在此地徘徊。”李莫愁的声音冰冷,带着彻骨的恨意,“何沅君泉下有知,定不会放过你!”

    武三通听到“何沅君”三个字,猛地站起身,双目赤红,指着李莫愁嘶吼:“是你!是你害死了阿沅!我要杀了你!”

    “害死她的是你!”李莫愁冷笑一声,声音尖锐如刀,“你自己看看这坟!她被你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跟着陆展元远走高飞,却终究逃不过你的纠缠!如今你还不死心!”

    她越说越激动,眼中杀意翻腾:“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老东西,痴迷养女,今日我便了结你们武家的龌龊事!”

    武三通本就因何沅君之死心神大乱,被李莫愁这番话激得彻底失去理智,狂吼着扑了上去。他的一阳指虽威力尚存,却章法大乱,哪里是李莫愁的对手?

    李莫愁身形飘忽,如鬼魅般避开他的攻击,手中拂尘一甩,数十根毒针如暴雨般射出。武三通只顾着狂冲猛打,根本来不及躲闪,顿时被数根冰魄银针射中肩头、大腿。

    “三通!”武三娘惊呼,想也没想便扑上前,挡在武三通身前。李莫愁的毒针已收势不及,一根银针擦着她的脖颈飞过,带起一串血珠,另一根则射中了她的肩胛。

    剧痛瞬间传来,武三娘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毒素顺着血液迅速蔓延,眼前阵阵发黑。可她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武三通,咬着牙强撑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颤抖着割开他肩头的皮肉,试图将毒针和毒液一并吸出。

    “三娘……别管我……”武三通意识模糊,口中喃喃道。

    “我是你妻子,怎能不管你?”武三娘含着泪,一口口吸出毒血,直到口中满是腥甜的铁锈味,头晕目眩得再也支撑不住,才栽倒在地。

    李莫愁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终究没有下杀手,只是冷哼一声:“痴男怨女,自取其辱。”转身便消失在山道尽头。

    “后来……后来儿子帮我背到山神庙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武三娘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若不是孟公子你及时出现,我早已凉透了吧。”

    孟之继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武三通对何沅君的执念,却没想到竟到了这般地步,不仅毁了自己,更连累了妻儿。而武三娘,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里却有着惊人的坚韧,对丈夫的情意,竟能让她不顾生死。

    “武前辈他……”孟之继犹豫着问道,“现在如何了?”

    武三娘摇了摇头,眼中满是茫然:“我晕过去之前,只看到他癫狂的跑了出去...两个儿子也...再后来,迷糊中看到了孟公子你抱着我...”

    他心中却暗自思忖,李莫愁虽未下杀手,武三通中了数枚冰魄银针,又失了心智,恐怕凶多吉少。而武敦儒、武修文两个孩子,在那般凶险的境地,能否逃脱也未可知。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山洞里的温度降了几分。武三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看着跳动的火苗,轻声道:“孟公子,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武三娘没齿难忘。只是……只是我如今这副模样,怕是要拖累你了。”

    “武夫人言重了。”孟之继添了些柴火,火焰重新旺了起来,“相逢即是缘分,”他顿了顿,看着武三娘苍白的脸,“你安心养伤,你也别多想了,其他的事,等伤好了再说。”

    武三娘望着他年轻却沉稳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嫁入武家,她便一直为丈夫、为儿子操劳,从未有人这般细致地照顾她、安慰她。眼前的少年,虽比自己小了许多,却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担当与可靠。

    “多谢你,孟公子。”她轻声道,眼中的感激真切而纯粹。

    孟之继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此刻,山洞里的篝火温暖,身边的人虽带着伤痛却已安稳,这便足够了。他拿起身边的长枪,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耳听着洞外的风声,心中却已开始盘算,等武三娘伤势稍好,便要加快进程,返回黄州。

    夜色渐深,山洞里只剩下火苗偶尔的噼啪声,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命运的丝线,在这荒僻的山林里,将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悄然缠绕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孟之继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并非有意疏远,而是空气中隐隐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异味,不算难闻,却也绝不怡人。

    他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这应该是丹药的功效。不仅能疗伤解毒,还能排出体内积攒的杂质,所以才会有这股气味,洗一洗便好了。”

    武三娘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确实有些不适,脸颊顿时更红了,窘迫地低下头:“是……是我唐突了。”

    “附近应该有水。”孟之继站起身,走到洞口望了望,“我刚才进来时,好像听到有水流声。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说道:“外面不远处有处山涧,水很干净。我去生堆火,你去清洗一下吧,也好换身干净。”

    武三娘有些犹豫,这里荒山野岭,虽说是夜晚,可终究男女有别。

    孟之继看出了她的顾虑,说道:“你放心,我就在山涧外守着,不会靠近。我把外衣和长衫脱下来,用枪架个屏风,这样也能遮挡些。”

    说着,他便脱下自己的青衫外衣,又拿起长枪,走到山涧旁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将长枪深深插入泥土中,再把衣服搭在枪杆和旁边的树枝上,形成一个简易的屏障,足以遮挡住里面的情形。又在屏障外点燃一堆火,火光既能驱散野兽,也能让武三娘安心些。

    “好了,你去吧。”孟之继退后几步,背对着屏障站定,“有什么事就喊我。”

    武三娘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简易的屏障,心中暖流涌动。这个少年,总能在细微之处体现出体贴与尊重。她轻声道了句“多谢”,便抱着自己仅有的一件还算干净的内衬,走进了屏障之后。

    山涧的水有些凉,却异常清澈。武三娘褪去身上的脏衣,任由清凉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水流过肌肤,带走了那股异味,也仿佛带走了积压在心头多年的郁气。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那张年轻了好几岁的脸庞,眼神中带着几分陌生,也带着几分茫然的新生。

    或许,真的该像孟之继说的那样,为自己活一次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清洗完毕,才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之前穿的衣服因为沾染了毒素和排出的杂质,已经污秽不堪,根本无法再穿。身上只剩下那件单薄的内衬,勉强能遮住要害。

    她站在水里,犹豫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内衬,走出了屏障。

    孟之继正背对着屏障,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月光洒在武三娘身上,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身姿。刚沐浴过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颈项间,带着水珠滑落,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那件单薄的内衬根本掩不住她成熟丰腴的曲线,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诱惑。

    她像是一朵刚出水的芙蓉,褪去了所有的尘埃与憔悴,带着一种破茧重生的惊艳。

    孟之继只觉眼前一亮,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不是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景象。武三娘的美,不是少女的青涩,而是成熟女子历经风雨后的温润与坚韧,此刻在月光下,更显得惊心动魄。

    武三娘被他看得浑身发烫,下意识地想遮掩,却又停住了动作。她抬起头,迎上孟之继的目光,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羞怯与躲闪,反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孟公子……”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夜色中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我……”

    话未说完,一阵夜风吹过,带着山涧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之继这才回过神,连忙脱下自己身上仅剩的一件里衣——那是件厚实的麻布短打,递了过去,语气有些不自然:“快穿上吧,小心着凉。”

    武三娘接过短打,那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让她心中一暖,轻声道了谢,转身重新躲回屏障后,将短打穿上。衣服有些宽大,却带着一种安心的气息。

    等她再次走出来时,孟之继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说道:“夜深了,我们回山洞吧,那里更安全些。”

    武三娘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路相伴着走向山洞,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悄然滋生。

    山洞里的火堆依旧燃着,温暖而安宁。孟之继重新添了些柴,武三娘则坐在火堆旁,低头看着跳动的火焰,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之继看着她的侧脸,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带她一起回黄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她经历过江湖风雨,性子坚韧,或许能在新忠顺军里帮上些忙。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他便压了下去。还是先让她养好身体,至于未来,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夜渐渐深了,火光依旧跳动着,映照着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也映照着一个悄然开始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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