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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卷着黄土,打在脸上带着刺痛。孟之继已经远远跟了十来天,马蹄踏过的路早已出了四川地界,进入了陕晋边境的崎岖山地。这一路,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借着地形的掩护,像一头蛰伏的孤狼,耐心等待着时机。囚车在土路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孟之继用望远镜——那是他根据前世记忆,让工匠打造的简易铜管器械——远远望去,心不由得一沉。
囚车之中,郭靖的身影蜷缩着,双手双脚被粗重的铁链锁在车壁上,铁链与铁骨摩擦,发出“哗啦”的哀鸣。他身上的囚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干涸的血迹染成了深褐,甚至发黑,破烂的衣袍下,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鞭痕与烫伤,新旧交叠,触目惊心。
那个曾经在襄阳城头横刀立马、一声怒喝便能让蒙古铁骑为之却步的大侠,此刻竟萎靡得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枯木。唯有偶尔抬眼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闪过的一丝狠厉与不甘,还能让人想起他当年的风采。
“啪!”
一声脆响传来,一名蒙古兵嫌囚车走得慢,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郭靖身上。郭靖闷哼一声,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半句求饶。
孟之继握着长枪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枪杆上的纹路几乎要被捏碎。一股愤懑之气从胸腔直冲头顶,烧得他眼眶发烫。
他忘不了襄阳城头,郭靖夫妇振臂一呼,江湖义士与军民同心死守的场景。若没有他们,襄阳城恐怕早在数年前就已沦陷,城中数十万百姓更不知会遭逢何等惨祸。这样一位忠肝义胆的英雄,如今竟落得如此境地,被宵小之辈肆意折辱,怎能不让人怒火中烧?
“一定要救他出来。”孟之继在心底默念,目光愈发坚定。这不仅是为了新忠顺军能添一员猛将,更是为了那份不能被辜负的侠义。
又跟了两日,队伍进入山西地界。眼前的景象忽然变了,山地渐渐被大片的沼泽取代,黑褐色的泥潭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腐味。
这片泽地显然不在游显的预料之中,队伍的行进速度骤然慢了下来。囚车的车轮时常陷入泥潭,需要七八名蒙古兵合力才能勉强推出,溅起的泥浆沾满了士兵的衣袍,也溅到了囚车之中,郭靖的脸上、身上又添了几分狼狈。
蒙古兵们渐渐变得焦躁,骂骂咧咧地推着车,鞭子也挥得更勤了。游显骑在马上,眉头紧锁,不断催促着加快速度,却对这片泽地束手无策。
孟之继伏在泽地边缘的土坡后,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进长枪的木柄里。泥水中的囚车又一次陷进更深的泥潭,郭靖低垂的头颅随着车身颠簸了一下,额前凌乱的发丝下,那道新添的鞭痕还在渗着血,与陈旧的污渍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嘿哟!加把劲!”蒙古兵的斥骂声、推车的号子声混杂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在湿冷的空气里炸开。一名络腮胡兵卒嫌推进度慢,扬手就往囚车栏杆上甩了一鞭,鞭梢擦过郭靖的肩头,他闷哼一声,却始终没抬头,只那双被血痂粘住的手,在粗糙的木栏上攥得更紧了。
孟之继的呼吸骤然粗重。他又想起了襄阳城头,郭靖振臂高呼“大宋河山,寸土不让”时,声音里的金石之音;忘不了城破前夜,这位大侠将射出最后一支令箭,沉声道“护住百姓,活下去”时的目光。可眼前这人,被铁链缚住了筋骨,被苦难磨去了锋芒,只剩一身伤痕和化不开的郁色。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嗷呜——”
一声尖锐的嘶鸣划破了泽地的沉寂,一道银白色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从旁边的芦苇丛中窜出,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形。
“啊!”
几声惨叫接连响起,只见那银影扑到一名推车的蒙古兵腿上,狠狠咬了下去。那士兵痛得摔倒在地,鲜血瞬间从裤腿渗出。周围的蒙古兵还没反应过来,银影已经接连窜动,又咬伤了三四人,动作迅捷狠辣,竟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白貂!
“有埋伏!”队伍前头的游显厉声喝道,拔出腰间弯刀,“弓箭手!给我射!”
然而不等弓箭手搭箭,芦苇丛中忽然冲出数十条身影,个个身着麻衣,手持兵刃,二话不说便朝着蒙古兵杀了过来。
“是江湖人!”孟之继心中一凛,目光迅速扫过那些黄衣人。他们的招式路数各异,显然不是同一门派,但配合却颇为默契,显然是早有预谋。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定格在人群中一个身影上。
那是个女子,穿着一身黄衣,只是衣袍上沾了不少泥点,显得有些陈旧。她的脸上带着几分风霜与疲惫,发丝也有些散乱,却掩不住那张秀美的容颜。眉如远黛,眸若秋水,即便在激烈的打斗中,眼神依旧清亮,透着一股熟悉的灵动与锐利。
是黄蓉!
“蓉儿……”囚车里的郭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骤然迸出光来,嘶哑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靖哥哥!”黄蓉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稳得很,“别慌,我来接你了!”
话音未落,沼泽另一侧传来苍老的怒喝:“一群小崽子,敢在老婆子的地盘撒野!”一位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拄着拐杖冲出,拐杖点地时竟带起风声,她身后跟着七八名劲装汉子,显然是黑龙潭周边的住户。那只白貂见了她,立刻从兵卒手腕上跳下,蹿回她肩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
“瑛姑!”孟之继心头一震,当年在襄阳城外见过这位奇人一面,没想到她竟在此处隐居,更没想到黄蓉会寻来这里联合她救人。
黄蓉瞥见老妇人,急声道:“瑛姑,左侧交给你!”随即身形一晃,如穿花蝴蝶般避开刀锋,直扑囚车。她指尖弹出的石子专打关节,蒙古兵一个个痛呼倒地,可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将她困在中间。
孟之继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望去——没错,那身形,那眼神,那临敌时从容不迫的气度,分明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黄蓉!
她竟然在这里!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孟之继几乎要从土坡后跳起来。他压下心中的激荡,死死盯着黄蓉的身影。
只见黄蓉手中并未持兵刃,只是身形飘忽,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蒙古兵之间穿梭。她时不时弹出一枚石子,总能精准地打在蒙古兵的手腕或膝盖上,让对方兵器脱手或踉跄倒地。白貂混入战场,如同最得力的助手,配合着她的动作,不断袭扰着蒙古兵的阵型。
“是桃花岛的弹指神通!”孟之继心中了然,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
这群义士的突袭显然打了蒙古兵一个措手不及,加上地形不利,蒙古兵很快便落入下风。游显见状,一边指挥士兵抵抗,一边朝着囚车靠拢,显然是想以郭靖为人质。
“不好!”孟之继低呼一声。黄蓉他们虽然勇猛,但人数毕竟少于蒙古兵,一旦游显稳住阵脚,用郭靖要挟,局面恐怕会立刻反转。
他不再犹豫,猛地从土坡后跃出,翻身上马,手中长枪一挺,大喝一声:“蒙古鞑子,休得猖狂!”
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泽地上空炸响,孟之继策马疾驰,马蹄踏过泥泞,溅起大片水花。他的目标明确——直取囚车!
正在激战的双方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黄蓉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当看到那个身着青衫、持枪策马的英挺身影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显然也认出了他。
“孟小兄弟!”黄蓉又惊又喜,手上石子打得更急了。
“铛!”
长枪重重砸在囚车的铁锁上,火星四溅。那锁是精铁所铸,异常坚固,竟没能一击砸开。
“游显!你敢动郭大侠一根汗毛,我定将你碎尸万段!”孟之继厉声喝道,目光如刀般射向正欲靠近的游显。
游显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一滞,随即色厉内荏地喊道:“给我拦住他!谁杀了这小子,赏黄金百两!”
蒙古兵们被重赏刺激,又蜂拥而上。孟之继将长枪一横,护在囚车之前,枪影翻飞,如同铜墙铁壁,硬生生挡住了蒙古兵的攻势。
黄蓉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高声道:“孟兄弟,我来帮你!”
她身形一晃,避开一名蒙古兵的刀锋,同时对那只白貂道:“雪儿,去!”
白貂“嗷”地叫了一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游显,逼得他不得不分心应付。
“郭夫人,快给郭大侠开锁!”孟之继挥枪挑飞一名兵卒的弯刀,余光瞥见郭靖肩头的血又渗了出来,心头火起,枪势愈发凌厉,竟在蒙古兵中杀开一片真空。
黄蓉立刻扑到囚车旁,从怀中摸出把小巧的铜钥匙——想来是早就备下的。可锁孔被泥堵住,试了几次都插不进去。
“让开!”孟之继见状,猛地收枪,枪尖对准锁芯,运起内劲狠狠一戳。只听“咔哒”一声,锈蚀的铁锁应声而断。
郭靖扶着栏杆,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双腿一软。孟之继连忙伸手搀住他,只觉他手臂瘦得只剩骨头,硌得人生疼。
“靖哥哥!”黄蓉扑过来,紧紧抓住郭靖的另一只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我们回家了。”
瑛姑那边也解决了大半兵卒,拄着拐杖走过来,看着相拥的两人,哼了一声:“老婆子的黑龙潭可被你们搅得够戗,完事了可得给我清理干净。”话虽硬,眼里却带着浓浓的暖意。
“大家快撤!”孟之继大喝一声,将随身带的小型炸药包塞进铁锁与囚车连接处的缝隙,又掏出火折子点燃引线。
“轰!”
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囚车的铁锁被炸得粉碎!
“郭大侠,快走!”孟之继伸手扶住郭靖。
郭靖神情衰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太久被缚,双腿早已麻木,刚一站起便踉跄着要摔倒。
孟之继连忙扶住他,将自己的马牵了过来:“郭大侠,上马!”
就在这时,游显趁着硝烟尚未散尽,挥舞着弯刀朝着孟之继背后砍来,口中狂吼:“哪里走!”
“小心!”黄蓉眼疾手快,一枚石子如同流星般射出,正中游显手腕。游显吃痛,弯刀脱手飞出。
孟之继趁机将郭靖扶上马背,自己则翻身上了另一匹无主的蒙古战马,对黄蓉道:“郭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撤!”
黄蓉点头,吹了一声呼哨,白貂立刻跳到她肩头。黄衣人们也知道见好就收,边打边退。
孟之继护着郭靖,黄蓉断后,一行人朝着泽地深处疾驰而去。蒙古兵们想要追赶,却被泥泞的地形拖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芦苇丛中。
游显看着满地的尸体与空空如也的囚车,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着手下怒吼:“追!给我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而此时,孟之继与黄蓉等人已经冲出了泽地,进入了一片密林。确定暂时安全后,众人才勒住马,纷纷瘫坐在地上喘息。
孟之继翻身下马,走到郭靖身边,解开了他身上残余的绳索,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递过去:“郭大侠,先处理一下伤口。”
郭靖看着孟之继,又看了看黄蓉,眼中充满了感激,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多谢小孟将军出手相救。”
黄蓉走到孟之继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孟兄弟,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襄阳沦陷后,还以为再难相见呢。”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驱散了几分疲惫,依旧是记忆中那般灵动耀眼。孟之继看着她,心中的千言万语忽然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能再见到她安然无恙,便已是天大的幸事。
“郭夫人,别来无恙。”他微微一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密林之中,暂时远离了追杀,却不知一场新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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