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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垫做好了,林凡没急着行动。他知道,盲目去找只会白费功夫,得先摸清 “门道”—— 哪些出版社的连环画值钱?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人民美术出版社的肯定比地方小出版社的值钱,赵老头后来跟他说,这两家叫 “大社”,印刷质量好,画家也有名;
哪些题材更稀缺?古典名著和红色题材比现代题材值钱,尤其是《西游记》《水浒传》的单册,还有《白毛女》《红灯记》这类;品相怎么判断?赵老头教他的 “三无标准”:
无缺页、无霉斑、无折痕,符合的叫 “近全品”,比 “九品”(有轻微折痕)还值钱,要是有作者签名,那更是 “宝贝中的宝贝”。
这些都得弄明白,不然捡了一堆地方出版社的现代题材连环画,反而浪费时间和钱。
接下来几天,他利用去市里进货的间隙,跑了三家旧书店。
最老的那家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叫 “文兴旧书店”,门脸只有半人宽,木门上的铜环都生了锈,推开门时 “吱呀” 响,像老人的咳嗽声。
老板是个姓赵的老头,60 多岁,头发花白,以前在县文化馆搞美术工作,退休后开了这家店,鼻梁上的老花镜度数极深,看东西时得凑到距离书本 10 厘米的地方,镜片厚得像啤酒瓶底。
书店里的书堆得比人还高,从地面堆到天花板,只留一条能过人的窄道,阳光从破窗棂照进来,在书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空气里满是陈年的油墨味和霉味,吸一口都觉得呛。
林凡装作看武侠小说,指尖在书架上划过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古龙的《楚留香传奇》,书脊都磨得发白,有的还缺了角,他故意抽出一本翻了翻,问赵老头 “多少钱”,趁机套近乎。
眼睛却瞟着角落里的连环画堆,那堆书用一块旧蓝布盖着,蓝布上有补丁,掀开时能闻到一股更浓的陈年油墨味,比其他书的味道更重。
“大爷,这些小人书咋卖?”
他拿起一本《鸡毛信》,封面画着个穿补丁衣服的小孩,手里攥着封信,信纸还泛着淡蓝色,边角很平整,没有折痕,封面右下角印着 “刘继卣 绘” 四个字。
赵老头头也没抬,翻着手里的账本,账本是牛皮纸封面的,已经泛黄,钢笔尖在纸上 “沙沙” 响,写的是毛笔字:
“五毛钱一本,论斤称更便宜,一毛钱一斤。现在没人看这个了,年轻人都看动画片、武侠小说,也就偶尔有老太太来买,给孙辈撕着玩,或者垫在菜篮子底下防沾油。”
“这画得挺好的,是不是有名人画的?”
林凡故意问,想套点信息,手指轻轻拂过封面的小孩,颜料还很牢固,没掉渣。
赵老头这才抬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 “总算遇到懂行的” 的欣慰:
“你还懂这个?这是刘继卣画的,以前在省美术馆都挂过他的画!
他画的人物最传神,你看这小孩的眼神,多灵动,像真的一样,连衣服上的补丁都画得有纹路。” 他指了指封面上的放羊娃,指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
“可惜啊,现在没人认这个了。我这还有几本他画的《水浒传》,放了三年都没卖出去,本来想留给孙子,结果他只玩游戏机,看都不看。”
刘继卣、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50 年代版本、古典名著和红色题材…… 林凡把这些关键词记在心里,像在脑子里建了个小账本,每一个都标上 “重要”。他还花五块钱买了这本《鸡毛信》。
封面没磨损,内页也平整,是 1955 年版的,既当作参考样本,也能给笑笑当 “新玩具”。五块钱在当时能买十瓶 AD 钙奶,能买两斤猪肉,可林凡觉得,这钱花得比什么都值,比进一箱方便面还划算。
准备就绪,一个晴朗的周六上午,林凡带着笑笑去了县城边缘的废品收购站。
那地方在东郊,靠近国道,周围是大片的农田,地里种着玉米,已经长到半人高,风一吹 “沙沙” 响。
废品堆得像几座小山:废铁堆里混着旧自行车、洗衣机外壳,自行车的轮胎都瘪了,洗衣机的按钮还掉了两个;塑料瓶堆得五颜六色,像座小山,阳光一照反光;
最里面是几垛用麻袋装着的旧书报,麻袋是粗麻布的,上面印着 “尿素” 的字样,还沾着点白色粉末,风一吹,能闻到纸张发霉的味道,还夹着点泥土的腥气。
收购站老板老王头坐在树荫下的竹编马扎上,马扎的藤条断了两根,用绳子绑着。
他手里端着个搪瓷缸,缸子上印着 “劳动光荣” 四个宋体红字,红色都褪成粉色了,边缘缺了个角,茶垢厚得能刮下来,深褐色的茉莉花茶在缸里晃着,飘着几朵干花。
他看见林凡,眯着眼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揉皱的纸:
“哟,小林老板,今天又来淘换啥?上次那木柜还好用不?没掉漆吧?”
“好用,谢谢您,放了不少货,零食都能摆开了。”
林凡笑着走过去,递上一根没拆封的 “红塔山”—— 这烟 7 块钱一盒,比给黑皮的 “哈德门” 贵 5 块 5,是他特意为 “办正事” 准备的,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抽,只抽 2 毛钱一根的散装烟。
老王头接过烟,夹在耳朵上,烟叶露出来一点金黄,他用手按了按,怕掉了:
“有事直说,你这孩子实诚,不绕弯子,不用跟我客气。”
林凡蹲在老王头旁边,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笑,指了指站在旁边的笑笑。
孩子正盯着废铁堆里的旧玩具车看,那是辆红色的铁皮车,轮子都掉了,她手里攥着个缝补过的小熊布偶 —— 布偶的耳朵掉了,是林凡用黑线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掉了一颗,他用黑墨水画了一个。
“还不是这小祖宗,”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的宠溺,伸手摸了摸笑笑的头,
“就喜欢看画儿,新玩具买不起,超市里的图画书一本要七八块,想着找点旧小人书给她翻着玩,撕了也不心疼,还便宜。
您看,能不能从废纸堆里帮我挑点?
我按比废纸价高点的钱买,废纸 5 分一斤,我给 1 毛,绝不让您吃亏。”
这个理由太合情合理了 —— 一个穷爸爸想给孩子找点便宜的乐子,谁会怀疑?
老王头看了看笑笑,孩子正眼巴巴地望着他,小手指还抠着布偶的眼睛,黑墨水都快抠掉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的橙色糖块,剥了糖纸递给笑笑,声音软了不少:
“嗨,多大点事!孩子喜欢就好!那边那几个麻袋,都是最近收的旧书报,有从机关单位收的,有从老百姓家里收的,你自己去翻!
挑出来的好的,按旧书价,一毛钱一斤算你!剩下的破烂我还得打包送厂呢,晚了人家不收。”
“太谢谢您了王大爷!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林凡心里狂喜,像揣了只兔子,表面却不动声色,拉着笑笑的手走向麻袋。那些麻袋堆在一起,比笑笑还高,解开绳索时,里面的旧书报 “哗啦” 涌出来,霉味更重了,呛得笑笑咳嗽了两声,小脸蛋都皱起来了。
林凡赶紧把她抱到旁边一个废弃的轮胎上,轮胎是卡车轮胎,比笑笑还高,里面还沾着泥,他用袖子擦了擦,擦出一片黑印:
“笑笑乖,在这儿玩布偶,爸爸很快就好,找到画儿书就给你看。”
他蹲在麻袋前,顾不上手上沾的灰和霉斑,手指伸进书报堆里翻找。纸页大多受潮粘连,一扯就破,他只能用指尖轻轻分开,像在剥洋葱,生怕弄坏;
有的纸页上粘着黑色的小甲虫尸体,硬邦邦的,他皱着眉用指甲挑掉,指甲缝里都沾了霉点,黑乎乎的;汗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赶紧用袖子擦干净,怕湿痕变成霉斑,影响品相。
“爸爸,找到画儿书了吗?”
笑笑坐在轮胎上,晃着小腿,布偶放在腿上,小手指着书报堆问,声音软软的。
林凡刚想回答 “快了”,指尖突然触到一本硬壳的小册子 —— 是《铁道游击队》,封面虽然缺了右上角,像被老鼠咬过,边缘还卷了,但内页却还算完整,没有缺页。
他翻到版权页,1958 年版的,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的标识印在扉页上,红色虽然褪了,但还能看清油墨的光泽。
他小心地把书放到一边,像捡起块烫手的金子,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 这本在未来至少能卖 2000 块,抵他现在三个月的结余,够给笑笑买 133 双新凉鞋,够交 6 次实验小学的学费。
接着,《林海雪原》《敌后武工队》《白蛇传》…… 一本本连环画被他从废纸堆里 “救” 了出来。
有的纸页脆得像薯片,他只能托着书脊慢慢翻,生怕一用力就碎了;
有的封面没了,他就记着内页的标题和画风,比如《白蛇传》里白娘子的裙子是白色的,画得很飘逸,想着以后慢慢查证出版社和年代;
还有本《三国演义》的单册,是 1956 年的 “桃园三结义”,虽然被老鼠咬了个洞,洞在刘备的袖子上,却还能看见里面刘备、关羽、张飞的画像 —— 关羽的红脸用朱砂涂得鲜艳,这么多年过去都没褪色,胡须的线条画得根根分明,像真的一样。
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一本用牛皮纸包着的小册子 —— 牛皮纸已经脆化了,一摸就掉渣,像晒干的树叶,上面还留着一行模糊的钢笔字,写着 “赠给小梅 1980.5.2”,蓝色的墨水已经发淡,“小梅” 两个字还能看清,后面的落款被磨掉了。
他心里一动,小心地剥开牛皮纸,生怕把纸弄破,一本《西厢记》露了出来:淡蓝色的封皮上,画着古装的崔莺莺和张生,崔莺莺穿着粉色的长裙,裙摆上画着淡绿色的花纹,张生身着青色长衫,手里拿着把扇子,两人站在柳树下,柳树叶是绿色的,线条流畅优美,衣褶上的墨色还泛着光;
虽然是 1979 年版的,却保存得极好,纸页平整得像刚从书店买回来的,没有破损,甚至连折痕都很少,只有书脊处有点轻微的磨损,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宝贝……”
林凡小声嘀咕,声音都有点发颤,指尖轻轻拂过封面,像是怕惊扰了里面的人物,指腹能感觉到纸页的光滑。
他知道,1979 年的《西厢记》虽然年代不算特别久远,比 1950 年代的晚,但这种工笔风格的封面很少见,画家应该是个老手,而且品相这么好的,未来市场价至少能到 3000 块,抵他现在四个多月的收入,够买 200 双新凉鞋。
他把这本《西厢记》放在那摞书的最上面,用手护着,怕被风吹乱了纸页,也怕被笑笑不小心碰到。
整整一个上午,林凡都在废品堆里翻找。
太阳越升越高,晒得他后背的衬衫都湿透了,衬衫是灰色的,湿了之后变成深灰色,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最后,他挑出了满满一纸箱的连环画,纸箱是之前装洗衣粉的,上面印着 “白猫洗衣粉” 的字样,估计有六七十本,纸箱都被压得变了形,提起来得用两只手,胳膊都有点酸。
过秤的时候,老王头搬来一个老式的杆秤,秤杆是木头的,上面刻着斤两的刻度,他眯着眼看了看秤砣,秤砣是铁的,上面锈迹斑斑,手里的搪瓷缸晃了晃,茶水都洒了点出来:
“连箱子一共三十二斤,算你三十斤,凑个整,三块钱。”
林凡递过三块钱,是三张 1 块的纸币,纸币有点皱,他抚平了才递过去,指尖触到老王头粗糙的手掌 —— 那双手布满了老茧,是常年搬废品、扛麻袋磨出来的,掌心还有道浅疤,是被铁皮划的。
他心里却像揣着个火炉,热得发烫:三块钱,换来了未来可能价值数万的藏品,这是他这辈子最划算的一笔买卖,比任何小生意都赚。抱着纸箱往回走,箱子沉甸甸的,压得他胳膊发酸,可每走一步,心里都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踏实,比赚了一百块还开心。
回到筒子楼的家,林凡迫不及待地整理这些 “宝贝”。
他找出笑笑的粉色旧手帕,上面印着小白兔图案,洗得发白,小白兔的耳朵都快看不见了,沾了点 40 度左右的温水 —— 水温不能太高,怕烫坏纸页,也不能太低,怕洗不掉灰。
轻轻擦拭每本书的封面,动作轻得像在擦婴儿的脸,怕用力过猛擦坏了纸页;又翻出以前修收音机用的尖嘴小镊子,镊子上还沾着点银色的焊锡,小心地夹出书页里的虫尸和碎纸,夹的时候屏住呼吸,生怕镊子戳破纸页;
卷角的书页,他用家里的铝制铁饭盒压着,饭盒里装着半盒去年的陈米,能增加重量,压上两个小时,卷角就能平不少,比用手捋管用多了。
笑笑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拿着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小手指着画页上的孙悟空,眼睛亮晶晶的:“爸爸,这个猴子为什么拿着棍子呀?他要打谁呀?”
“这是孙悟空,他手里的叫金箍棒,能变大变小,他要打妖怪呢,保护好人,就像警察叔叔抓坏人一样。”
林凡笑着回答,手里的动作没停,心里却在盘算:品相最好的十几本,比如《西厢记》《鸡毛信》和 1962 年的《三打白骨精》,得单独用牛皮纸包起来,放进床底的木箱里。
木箱是他爷爷传下来的,上面刻着花纹,里面还垫着笑笑的旧棉袄,能防潮,避免纸页发霉;其余品相一般的,比如被虫蛀的《地道战》、缺角的《红灯记》,按题材分类放好,以后可以当作 “道具”,跟收废品的小贩换更多的连环画,或者用来摸清其他渠道的情况,比如跟县医院家属院的老人换,他们可能更愿意要 “能看的书”,而不是钱。
他还想到了更多可能的渠道:
走街串巷收废品的 “李哑巴”,50 多岁,不会说话,每天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后座绑着两个麻袋,车把上挂着个铜铃铛,吆喝声是 “啊啊” 的沙哑调子,他收废品实在,不缺斤短两,上次林凡卖废纸箱,他还多给了 5 分钱。
要是跟他说好,让他收到连环画就留着,给比废品价高 2 分钱一斤,也就是 7 分一斤,肯定能收到不少,毕竟他走的地方多,能到各个胡同、家属院收;
还有县医院家属院的退休老人,那些以前的干部、医生家里,说不定藏着不少压箱底的小人书,有的可能用来垫桌子,有的可能堆在阳台,被灰尘盖着,给点小钱,比如一本给 5 毛,他们肯定愿意卖,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些书 “没用了”;
周边乡镇的集市也不能放过,比如邻镇的清风集,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开集,有卖旧家具的,卖老农具的,偶尔还有摆摊卖旧书的,那些摆摊的大多是农民,不懂连环画的价值,说不定能淘到更稀有的版本,比如 1950 年代的《水浒传》单册。
一个围绕 “小人书” 的计划,在林凡心里慢慢成形 。
这不再是简单的摆摊糊口,而是利用时代信息差的投资。这些沉睡在旧纸堆里的连环画,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现在看起来不起眼,灰头土脸的,未来却能长成参天大树,为他和笑笑遮风挡雨,让他们不用再住漏雨的筒子楼,不用再穿磨破的鞋子。
林凡看着桌上那本《西厢记》,淡蓝色的封皮在 15 瓦的昏黄灯泡下泛着柔和的光,崔莺莺的衣褶像真的在飘动,张生的扇子仿佛能扇出风来。
他摸了摸笑笑的头,孩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本《三打白骨精》,书页露出一角,孙悟空的金箍棒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一道小小的光。
他心里无比坚定:
这些 “旧纸黄金”,会成为他给笑笑创造更好未来的基石。
它们能换一间不漏雨的砖瓦房,能让笑笑穿上崭新的凉鞋和校服。
能送她去最好的学校,甚至能让她以后上大学,比任何小生意都更可靠,更有力量。
窗外的蝉鸣还在响,筒子楼里的咳嗽声、说话声还在传。
可林凡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因为他找到了那口藏在时代褶皱里的 “深井”,井里满是闪闪发光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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