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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晋猛地回过神,麦当劳店里灯光亮得晃眼。女儿带着一丝撒娇不满的表情看着她。那个笨拙、质朴、在火光下会脸红、在关键时刻用才智担起责任的年轻的胡继斌,如同镜花水月,早已破碎在现实奔涌的浊流深处。
“哦,”肖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起伏。
“是……是谁?”
她心里明白,茵苗这孩子心里那点希望父母复婚的小火苗,从来没真正熄灭过。如今又不知从哪里挖掘到胡继斌的微妙变化,想和妈妈分享一下。
胡茵苗对母亲似乎不在“线上”的状态没有在意,继续说到:
“还记得教我学习雅思的沈星老师么?就是——她!
“我跟你说过,沈老师从哥大毕业回国,课教的不错,人也年轻漂亮。”
说到这里,胡茵苗小心翼翼看了母亲一眼,似乎怕“年轻漂亮”四个字触动她的神经,看肖晋面如止水,才继续说到:
“以前我爸来接我的时候,她就对我爸特别热情,把我的学习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
“你知道的,我爸很在乎我的雅思备考情况,沈老师对我爸提的学习建议都特别重视。
“我爸说我的阅读理解还有提升空间,沈老师就主动给我加课,补长难句分析,要求之高之严,唉,我不努力跟上,都不好意思!”
“那结果怎么样呢,你有没有进步?”
“别说,我做模拟题,正确率确实提高了不少!”
肖晋笑了:“那就行,你爸花高价请的一对一老师,当然希望见成果。另一方面,也说明沈老师负责任呗!”
“这还没完呢!”
胡茵苗急于分享更多的“证据”。
“上个月有一次,我爸在教室外等我,你猜怎么着?”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沈老师给我爸送去一杯他最喜欢喝的星巴克拿铁,上面好像还有两个小心心!两人坐在哪里,挨得很近,似乎说了不少悄悄话……”
“等我下课,两人才站起来,沈老师特别有女性的魅力,”胡茵苗模仿着沈星当时说话的腔调,带着一种甜得发腻的崇拜:
“‘胡总,您对美国历史的剖析实在太精辟了,简直颠覆我的认知,一定要找时间好好请教!’天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我爸好像还挺受用!”
肖晋拿起那根蘸满番茄酱的薯条,送到嘴边慢慢咬了一口。
酥脆的表皮发出轻微的声响,口中的味道却莫名有些发苦。指尖的红色酱料残留,有种黏腻的触感,挥之不去。
肖晋的眼神落在女儿稚嫩却充满活力的脸上,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有些东西,美好过,明亮过,但终究被现实碾压成了灰烬。而那份回忆越是清晰美好,此刻映衬出的现实裂缝,便越是深不见底。
女儿讲的这些事,似乎和自己有关,又似乎无关。
也许,自己的前夫胡继斌,已经开始新生活了。
难道……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毕竟,他正值中年,用今天的择偶标准来看,也还勉强搭上“高帅富”的尾巴。
一个看起来事业有成、成熟稳重、讲究生活品质的中年男人,对喜欢“大叔控”的年轻女性,或许有着不同寻常的吸引力。
“也难怪,沈老师特别会打扮,比如像今天,”胡茵苗继续向母亲“爆料”:
“她一身米白色的羊绒衫配格纹半裙,小高跟靴子,头发烫了个特别自然的弧度,还有一条特精致的丝巾当发带。整个人看起来又温柔又洋气,别说我爸,就是我,也想说——‘我见犹怜’呢!”
肖晋扯出一个极其清淡、仿佛事不关己的浅笑,打断了兴致勃勃的女儿:
“好了,你爸和谁好,那是你爸爸的事,跟妈妈没关系。他对谁‘情有所钟’,谁欣赏他的‘独特见解’,都是他的自由。”
她用纸巾细致地擦拭着粘腻的指尖,动作不疾不徐,像是在擦掉一段早已结束的关系残余。
“苗苗,快吃你的吧,薯条凉了就不好吃了。”
“妈,不是我批评你啊,你看你,一年四季,不是黑白灰就是深蓝套装,你这审美可真有点落伍。”
胡茵苗却不依不饶,“说句大实话,跟沈老师比起来,妈,你就是……有些‘土’。”
“你看人家,小丝巾搭配得多巧啊,说话也好听,头发卷得可精致了,那才叫都市女性的范儿!
“我爸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有人这么欣赏他、崇拜他,他心里肯定挺美的!像你这么清汤寡水的,连个妆都懒得化……”
胡茵苗语气里既有对沈星的艳羡,也有对母亲“着装过于持重”的“恨铁不成钢”。
“哦?听你这么说,你爸要真是和沈老师走到一起,你也挺欢迎的嘛!”
肖晋被女儿这一番话搞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反问道。
胡茵苗听到母亲那句带着明显揶揄的反问,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哎呀,妈!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她放下啃了一半的鸡块,挥舞着还沾着油光的手指,“我不是说我想让爸爸跟沈老师怎么着!我是……我是替你着急啊!”
她凑近肖晋,带着点小女生的娇嗔和自以为的成熟:
“你看啊,你吧,工作起来比谁都拼命,能力更是没得说,绝对的女强人!可是……”
她拖长了语调,上下打量着肖晋那身几乎成了制服的深灰色羊绒衫和黑色长裤。
“你也不能完全把自己活成个‘保密机器’啊!女人味!要有女人味嘛!休息时候打扮打扮自己,穿点亮眼的颜色,哪怕就画个淡妆呢?你看你皮肤底子多好,稍微打理一下绝对惊艳!”
胡茵苗的语气里充满了女儿对母亲的关切,甚至带着点“传授经验”的架势:
“你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工作重要,但生活的情趣也很重要啊,别整天像个苦行僧似的……你懂我意思吧?”
肖晋听着女儿这一番天真又带着几分歪理的“说教”,心里五味杂陈。
替她着急?这傻孩子……
她与胡继斌的婚姻走到尽头,根子在于三观的渐行渐远,岂是换身衣服、画个妆能挽回的?
她没有反驳女儿“土气”的评价,也没去接“女人味”的话题,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结束意味:
“行了,知道了,小胡老师。别操心妈的事了。赶紧吃吧,吃完回家,明天还得早起上学。”
胡茵苗见母亲油盐不进,有些悻悻地拿起可乐吸溜了一大口,故意吸出很大的响声,表达着小小的不满。
母女俩离开餐厅。
雨夜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流光溢彩的倒影。
肖晋发动车子,小心地汇入车流。
胡茵苗带着耳机,闭着眼睛不知在听什么,不再搭理母亲。
车子平稳地行驶过一段熟悉的街道。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绿灯正在闪烁变黄。
就在这时,一辆深色、线条流畅的轿车从左转道急速插向正前方直行的车道,明显是想抢在黄灯结束前冲过去。
两车几乎并行了一个短暂得不足一秒的瞬间。
肖晋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微微一紧。
那辆疾驰而过的车,那极为熟悉的轮廓和颜色——正是胡继斌那辆低调却价格不菲的进口轿车。
而就在这一闪而过的刹那,透过对方副驾驶那扇贴着深色防窥膜,因为角度和雨刮器刮开雨水的瞬间,通过车窗玻璃那短暂清透的几厘米间隙里,她清晰地看到——
胡继斌紧绷着下颌而专注开车的侧脸。
在他旁边,副驾驶座位上,是一个微卷长发的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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