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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想要偷袭的男人轰然倒地。

    对于这点变故,莫逢春并不意外,因为卖腐还在虎视眈眈。

    子弹只剩最后一发。

    枪声造成的响动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如果在此时重新开枪,她很大概率会被抓包。

    躺在地上的尹宥白神志不清,他隐约看见莫逢春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为什么呢?

    他感到困惑,但莫逢春没有理由伤害他,如果她真的想杀他,为什么还要那么费力地将他带出来?

    莫逢春不会伤害他的。

    她只是…

    尹宥白的脑袋卡了壳,思维愈发混沌。

    她可能只是为了检查枪支,所谓的枪口正对着他,只是他神志不清的幻觉。

    没有恐惧。

    尹宥白像是懵懂的小兽,绯色的瞳孔里映出莫逢春的倒影,仿佛正乖巧地等待着猎人的处决。

    枪声很刺耳,尹宥白下意识闭了眼睛,他的心跳偏快,眼睫不住地颤抖。

    这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没有新增的刺痛,重物砸在地面的声音很沉闷,尹宥白费力地侧过脸去看,只看到了不远处那人染血的手。

    那人并未死去,发出隐隐约约的痛呼,正在潮湿的地面挣扎,血液将他身下的积水染红。

    是的。

    莫逢春不会伤害他。

    尹宥白的手还攥着莫逢春的衣服,他死死抓着,忍着痛借力撑起上半身,这一连串的动作刺激到枪伤,他又咳出几口血。

    唇边的血很快就被越来越大的雨水打湿,于血色中暴露苍白的唇色。

    衣服布料浸满了雨水,尹宥白嗅不到莫逢春原本的味道了,只有那泥土与血液的混合腥气萦绕不散。

    察觉到尹宥白动作的莫逢春,垂眸看他。

    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滴,如同墨水延伸的笔触,朦胧的夜色与水雾中,尹宥白觉得她像是垂怜世人的神像。

    无情又透着点摸不着的慈悲。

    而此时此刻的他,是匍匐在她脚边的虔诚信徒,祈祷神像能给予他更多的关注,为此,他什么都可以做。

    尹宥白像是攀着莫逢春向上的藤蔓,缓缓地缠住她的手,触碰到了那冰凉潮湿的枪支。

    他已经看出来了。

    莫逢春不擅长用枪。

    哪怕她拿了枪,但距离不是太近就总是打不到要害,最多只能将人击倒,让其暂时失去威胁。

    这或许是她生平第一次接触枪支,所以哪怕尽量表现得沉稳镇定,却依旧显得生疏稚嫩。

    莫逢春目前为止所有的行为,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迫不得已的逞强,这其中还多了一项要带着他逃亡的枷锁。

    尹宥白也没接触过这种手枪,但他看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书,恰好,他的父母有几位关系很好的射击运动员朋友。

    有段时间,尹宥白沉迷射靶。

    正中靶心的那一刻,他似乎对身体的掌控会更强。

    他就是他。

    不需要过度依赖别人。

    不论是哪一种,射击原理应该都差不多,更何况,他目前要下手的人,跟不动的死靶子没什么区别。

    粉色的瞳孔泛出涟漪,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雨凝成水珠附着在他的睫毛,又缓缓下落。

    这些人好烦。

    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好烦真的好烦。

    尹宥白握住了莫逢春手里的枪。

    为什么总是要偷袭莫逢春?为什么总是要试图伤害她?为什么不能老实点放他们离开?为什么这么该死却迟迟不去死?

    莫逢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尹宥白觉得这仿佛是另一场雨,他用力攥着枪,莫逢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手。

    “砰——”

    那人再也没了动静,额头正中子弹,死不瞑目,猩红的血顺着积水往两人身边淌,仿佛在控诉他们的暴行。

    “我来杀。”

    尹宥白倚靠着莫逢春的小腿,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攥紧那把枪。

    “我来杀那些阻碍你逃出去的人。”

    脑袋传来微压感,是莫逢春如同奖励的抚摸,浑身冰冷的尹宥白,感受到一股强烈而滚烫的炙热。

    他吃力地抬头看她,想要看清她此时的表情,神像总是高高在上,表情也总是平静淡然,但或许他能有幸捕捉到她眼底的赞赏与怜惜。

    如此,便足以令他疯狂。

    想看看她的脸,想看清楚她的脸,想看仔细她眼底的情绪,想让她再多多看着他。

    尹宥白抓住她的裤脚,呼吸间满是微凉的湿意,脸蹭着她的小腿,声音轻软温驯。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除了她被绑架的缘由,他对她一无所知,却已经妄念万千。

    对方似乎又审视了他一会儿,半晌才缓缓蹲下身子,尹宥白趁机搂住了她的腰。

    莫逢春没有拒绝,搁置在尹宥白脑袋上的手却骤然用力,将他猛地往后扯。

    “那如果,阻碍我逃出去的人,是你呢?你能自己杀死自己吗?”

    头皮传来微麻的刺痛,尹宥白睁大眼睛,表情茫然无辜。

    哪怕两人离得足够近,他却依旧觉得莫逢春如同散在黑夜里的墨水,没有任何人能看清。

    啊,他知道了。

    因为他现在受了重伤,周围又危机四伏,莫逢春带着他只会更容易受伤,也就更难逃出去了。

    他确实阻碍了莫逢春求生的脚步。

    如果丢下他,莫逢春就能获救的话…

    想到这里,尹宥白不受控地开始落泪。

    如果不是莫逢春,他根本没有逃出来的机会。

    如果不是莫逢春,他现在仍旧被困在裴书宴的背叛之中,在推测出父母会为了大局抛弃自己后,而逐渐走向自我毁灭。

    “我说过,我会让你逃出去的。”

    抓着莫逢春的手慢慢松开,尹宥白声音哽咽,他觉得雨水快要将自己的身体都泡腐烂了。

    “你真的是神经病啊。”

    莫逢春歪了歪头,依旧抓着他的头发,语气格外冷淡。

    两人都湿漉漉的。

    雨水顺着莫逢春的眼角往下淌,就像是她也正因为要放弃他而落泪。

    而尹宥白的泪也早已被雨水冲刷,融进夜色,愈发缥缈单薄。

    系统错愕于尹宥白的自我牺牲,它完全搞不懂对方的脑回路。

    按理说,尹宥白这种被家里溺爱的性子,绝不会诞生病态的自我毁灭特性。

    难道是有什么隐藏剧情?

    不过这些疑问,系统暂时没时间多想,它在意的是莫逢春的抉择与行动。

    【 警察还有三分钟就赶到了,枪里没有子弹,用铁片割断他的喉咙,谋杀意图太明显,你要怎么做?】

    “把他推下去。”

    莫逢春瞥了眼附近被植物遮盖的斜坡。

    这里是半山腰,摔下去非死即伤,况且尹宥白本就重伤流血,警察营救需要不少时间,她耗也能耗死他。

    不过,以防万一,莫逢春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把对尹宥白的杀意暴露得太明显。

    因为她已经提前预判了卖腐在能量耗尽后,最可能出的底牌。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结果都会是对她有利的。

    卖腐在算计她,她又何尝不是在算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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