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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杯碎裂的脆响像炸雷,把宴会厅里《婚礼进行曲》的钢琴旋律劈成了两半。伴郎举着酒瓶的手僵在半空,泡沫顺着瓶颈往下淌,在白衬衫上洇出片狼狈的黄渍。王太太的尖叫像把钝刀,一下下剐在猩红地毯上——那片被香槟泡透的深色痕迹,看着像块化不开的淤青。林小满的鞋跟陷进地毯纹路里,拔都拔不出来。刚才要是再往前扑半米,是不是就能扶住那个晃悠的酒瓶子?她盯着脚边的碎玻璃,杯口的水晶棱在灯光下闪得刺眼,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得她眼眶发烫。
“怎么回事?!”
顾知行的声音从门口撞进来时,林小满还维持着伸手去捞的姿势。他额角沾着点草屑,西裤膝盖处蹭了块灰——显然是刚从户外气球拱门那边跑过来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他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却没看跳着脚骂人的王太太,只死死盯着林小满。
“昨天在仓库,”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碴,“我指着伴郎的照片跟你说什么了?”
林小满的舌头像打了结。她记得的,昨天整理资料时,顾知行指着照片里那个举着酒杯傻笑的男生,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小子喝多了爱耍酒疯,香槟塔必须安排人盯着,离他三米远。”是她刚才分神了,被主桌那边“月下白头”花束的反光晃了眼,就那么一秒钟……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刚要弯腰去捡碎片,手腕突然被攥住。顾知行的掌心烫得吓人,力道却重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别碰!”他低吼一声,拽着她往后退,自己却蹲下身,徒手捡起块最大的碎片。水晶棱划破他的指腹,血珠涌出来,滴在碎玻璃上,红得触目惊心。
“顾策划!”林小满想掰开他的手,却被他甩到一边。
“别添乱。”他头也不抬,指尖捏着碎片往垃圾桶里送,动作快得带着股狠劲,像是在跟谁置气。
王太太捂着胸口喘气,钻石手链在手腕上晃得人眼晕:“我的香槟塔!定制的水晶杯!顾知行,你就这么办事的?”
“王太太,”老周举着相机从人群后挤过来,镜头盖还没摘,镜片上沾着片不知哪来的玫瑰花瓣,“您消消气。上周您跟赵姐聊起王总追您的时候,不是说过吗?”他挠了挠头,把相机往怀里揣了揣,“说他当年在夜市摊给您买炒河粉,用搪瓷缸子盛着,缸子沿儿磕了个豁口,您却捧着吃了半碗,说比后来的银餐具还暖。”
王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望着满地碎玻璃,又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丈夫——他正笨拙地给她顺背,西装袖口沾着的香槟渍,像朵歪歪扭扭的小黄花。这场景莫名眼熟,像极了那年夜市摊,他笨手笨脚给她擦嘴角辣椒油的样子。
“其实啊,”老周蹲下来,捡起片没沾酒的水晶碎片,对着光晃了晃,“这碎玻璃的光,比整整齐齐的杯子更亮堂。要不……咱换个玩法?”
顾知行突然站起身。他没看王太太,径直走向后台,回来时手里捧着个铁皮饼干盒——是林小满早上装残花边角料用的,现在里面摆着她提前串好的珍珠链,还有卷银丝带。“王总,”他把盒子往新郎手里一塞,“您给王太太串个手链?就用这些碎玻璃和珍珠,比水晶杯稀罕。”
新郎愣了愣,突然笑了。他抓过王太太的手,把珍珠链往她腕上绕,碎玻璃片被银丝带缠成小坠子,晃悠着蹭过她的手背。王太太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珍珠上,滚落到新郎手背上——那里还有道年轻时打工留下的疤,她以前总嫌丑,此刻却觉得比任何钻石都顺眼。
“行了行了,”她抹了把脸,踹了新郎一脚,“还愣着干嘛?给大家开啤酒啊!用搪瓷缸子!”
宾客们哄笑起来,刚才的尴尬像被风吹散的烟。林小满蹲在角落扫玻璃,顾知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手里捏着个创可贴。他没说话,蹲下来抓过她的手——她刚才被碎玻璃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正慢慢往外渗。
“笨手笨脚的。”他把创可贴往她指尖一按,力道却轻得像羽毛。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下,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缩回手。
顾知行站起身,捏着那块沾了他血的水晶碎片,扔进垃圾桶时力道很重。“手别乱摸,碎玻璃有碴。”他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却没再提刚才的事,“去仓库拿扫帚,动作快点。”
林小满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西裤口袋鼓鼓的,露出半截粉色包装——是她早上在花市买的创可贴,当时顺手塞给他一片,说“捡玻璃容易扎手”,没想到他真的带在身上。
庆功宴摆在巷口的烧烤摊,塑料凳摇摇晃晃,啤酒沫子溅得满桌都是。有人举着酒杯起哄:“顾策划,你那‘碎玻璃手链’的主意绝了!怎么想出来的?”
顾知行举着酒杯往嘴边送,杯沿却“当啷”撞在牙齿上——这是他紧张时才有的小动作。林小满咬着烤串,看见他的目光越过滋滋冒油的烤架,落在她面前那杯没动过的果汁上。那是她刚才说“不喝酒”,老周特意让老板榨的梨汁。
“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指尖在杯沿转了半圈,他忽然笑了下,很淡,却像冰面化了道缝,“仓库里的丝带和珍珠,是有人提前理好放在显眼处的。”
林小满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早上整理物料时,总觉得碎玻璃能派上用场,特意把串好的珍珠链放在顾知行的工具箱旁边。原来他看见了。
老周在旁边拍着桌子笑:“我说谁把碎玻璃扫得那么干净呢!”他塞给林小满一串烤腰子,“多吃点,丫头,今天你立大功了。”
腰子的油汁滴在手指上,烫得她一缩手。顾知行递过来的纸巾带着股淡淡的尤加利香——是她早上在花市擦手用的那种,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揣走了。
“谢、谢谢。”她接过纸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有小烟花“啪”地炸开。
顾知行没说话,转身去跟老板要啤酒,耳根却红了。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照着满地的竹签和啤酒瓶,像片被遗忘的星光。林小满啃着腰子,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冷脸下的关心,比任何水晶杯都珍贵——就像碎玻璃里的光,虽然扎人,却亮得格外真心。
回去的路上,老周突然说:“小顾以前啊,最见不得人犯错。”他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霓虹,“三年前那场婚礼,有个服务生打翻了蛋糕,他愣是让人家赔了三个月工资。”
林小满握着那包尤加利味的纸巾,突然想起顾知行捏碎玻璃时的样子——他明明可以像对那个服务生一样发火,却蹲下来自己捡碎片,还塞给她创可贴。
车停在公司楼下时,林小满发现副驾驶座上多了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枚玫瑰胸针,花瓣是用碎水晶粘的,花心嵌着颗小小的珍珠——像极了王太太那条手链的迷你版。
“顾策划给你的。”老周冲她挤眼睛,“他说‘下次机灵点’,但这胸针……是他刚才在饰品店挑了半小时的。”
林小满捏着胸针,水晶的凉意透过指尖传过来,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远处传来婚庆车队的喇叭声,短促又响亮,像谁在说:有些心意,碎了才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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