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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却比她更镇定。他迅速往后退了两步,隐进廊下的阴影里。
隐隐露出一双偏绿的眼睛,安静地望着她,像只蛰伏的猫。
来的是戚氏身边的张妈妈,一脸精明相,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徐见伶身上。
“二小姐,夫人让您过去一趟,说是老太太那边送了些新贡的茶饼,让您去尝尝鲜。”
徐见伶点点头。
起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阴影里的少年正盯着张妈妈,眼神危险。
少女甚至不知道。
在她走后,少年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方才坐过的竹椅旁,认真看她曾翻阅过的经书。
“少主,”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戚夫人那边……”
“国公府的人想干什么,都不重要。”
阿攸打断他:“重要的是,什衣是我的。”
他低头,握紧掌心那枚香囊,白莲纹熠熠生辉。
“谁都不能抢走她。”恕攸轻声说,“太子也不行。”
……
徐见伶从缀锦轩回来时,天已黑了。
刚进沁芳园,就看见少年还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小小的陶罐。
见她回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怎么还还在这?”
徐见伶有点崩溃。
“等你。”少年把陶罐递过来,罐口冒着热气,“我煮了姜汤,治风寒的。”
徐见伶接过陶罐,低头看着罐子里褐色的姜汤,鼻尖萦绕着辛辣的气息,心里却莫名有些发堵。
这个人,明明自己还带着伤,却想着给她送姜汤。
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她有些无措。
“谢谢你。”少女低声道。
“不用谢。”少年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面纱上,“你……不打算趁热喝吗?”
“我现在就喝!”
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啊。
徐见伶心中腹诽。
“那我看着你喝。”恕攸说得理所当然,找了块石阶坐下。
徐见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端着陶罐,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姜汤很辣,呛得她眼圈发红。
少年看得专注,忽然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徐见伶一愣,停下了动作。
“像浅花寺后山的泉水。”恕攸继续说,“我以前去过一次浅花寺,在山脚下看见过泉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石头。”
少年的语气很温柔,带着种忧郁的诗意。
和他那双偏执的眼睛一点也不搭。
徐见伶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人或许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
“你叫什么名字?”她忍不住问。
“阿攸……生死攸关的攸。”
阿攸。
徐见伶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那我以后也叫你阿攸吧。”她说。
“真的?”
“真的。”
阿攸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很干净,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可这笑容没持续多久,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
徐见伶放下陶罐,想去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阿攸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抬起头,看见徐见伶停在半空的手,眼神里闪过一点喜悦,又很快黯淡下去。
“我没事。”
哪怕什衣没问,恕攸还是解释了一句。
少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该走了。”
“嗯。”徐见伶点点头。
阿攸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走到月洞门口时,忽然停下脚步,又问。
“明天……我还能来吗?”
徐见伶站在廊下看他。
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待人离开视野后,少女迷茫的声音落在院子里。
“楚儿,”徐见伶忽然开口,“你说……阿攸他,到底是什么人?”
楚儿愣了愣,没什么犹豫:“听洒扫的婆子说,是二夫人从外面捡回来的马奴,前几日犯了错被打得半死,谁都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还能走动。”
丫鬟的眼神很是嫌恶,“一个卑贱的马奴,竟也敢缠上小姐,若是被二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生事。”
徐见伶没说话,只是望着满园春色。
马奴?
可阿攸的眼神里,分明藏着不属于仆役的东西。
他……能让自己得到想要的吗?
……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淅淅沥沥打在沁芳园的芭蕉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徐见伶坐在窗边,手里捏着本翻旧的《金刚经》,目光却落在廊下那株白荷上。
这几日阿攸没来,说是被派去清理马厩的草料,忙得脚不沾地。
楚儿端着新沏的雨前龙井进来。
见她走神,不由笑道:“小姐这几日总盯着荷花看,莫不是真被那马奴说动了心?”
徐见伶收回目光:“胡说什么。”
话虽如此,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
她喜欢太子的权势……
可阿攸那双偏绿的眼睛总在眼前晃,带着执拗,与她捉摸不透的阴郁。
迟迟挥之不去。
“说起来,昨日我去听雪苑送点心,见表小姐房里也摆着株白荷呢。”
楚儿放下茶盏,八卦道。
“跟咱们院儿里这株一模一样,连花盆都像是一对儿。”
徐见伶的手悬在茶盏上方。
一模一样?
她想起那枚白莲香囊,想起商玉婙廊下的白荷,想起那日在马厩附近徘徊的身影……
零碎的线索像散落的珠子,忽然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楚儿,”少女声音有些发紧,“你去把前几日阿攸送来的那枚香囊取来。”
楚儿虽疑惑,还是依言去了妆奁盒里取来那枚白莲香囊。
锦缎在雨光里泛着光,银线绣的莲纹栩栩如生,针脚实打实的细密。
徐见伶捏着香囊的边角,摸上左脸。
这绣工,这用料,分明是商玉婙的手笔!
她曾见过府中那位表小姐给老太太绣的荷包,也是这般精致入微,清冷、雅致。
一个马奴的救命恩人,怎么会是深居简出的表小姐?
可若不是商玉婙,这香囊又为何会出现在马厩?
阿攸又为何会把自己认成恩人?
“小姐,怎么了?”
楚儿见她脸色发白,不由得担心起来。
徐见伶摇摇头,把香囊放回盒中。
阿攸说过的话重新回放在脑海里——
“那天夜里,你脚步声很轻,像怕惊醒什么似的。你给我上药时,手在抖……”
商玉婙性子清冷,哪怕被嫡母擅自换了亲事,也没有怨言。
想来,以她的身份,深夜去马厩救人,怎会不手抖?
怎会不怕被人发现?
真相几乎呼之欲出。
救了阿攸的,根本不是她徐见伶,而是商玉婙!
她抢走了别人的恩情!
还在那个偏执的少年面前扮演着伪善的恩人。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芭蕉叶被打得噼啪作响,仿若嘲笑着她的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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