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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的黄昏,残阳如血,将威宁侯府的青石板染上一层不祥的赤色。云漪就跪在这片冰冷的赤色中央,单薄的身影在深秋的寒风中像一株倔强的芦苇。
她面前摆着三样东西:一张从《守陵族录》上撕下的残页,一张自井底石壁拓印的墨文,还有一份林医正用颤抖笔迹写下的诊断书。
正厅的朱漆大门紧闭,将她与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男人隔绝开来。
左千户从侧门踱出,一身飞鱼服在暮色中泛着森冷的光。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云漪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区区一个婢女,也敢质疑锦衣卫与内阁的共同定论?不知死活。”
他话音未落,身后两名校尉便如饿虎扑食般上前,伸手就要去夺地上的文书。
“住手!”云漪的身子未动,声音却如出鞘的利刃,清冽而坚定。
她猛地将三份证据护在怀中,挺直了脊梁,任凭寒风将她的发丝吹得凌乱不堪。
“你们说小禾是天降灾星,可他体内封印的,分明是被人为注入的邪气!你们说我是蛊惑人心的妖人,可真正为了掩盖真相而杀人封口的,不正是你们自己吗!”
左千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杀气毕露。
就在此时,正厅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嬴夜玄色的身影立于门内的阴影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仿佛深渊在凝视人间。
就是现在!
云漪心念电转,从袖中滑出一面小巧的铜镜,趁着众人被嬴夜的出现吸引了注意力的瞬间,将镜面对准了那个缓步而出的男人。
她发动了这具身体里仅存的最后一次【主动扫描】。
刹那间,她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画面剧烈地扭曲、炸裂。
无数纷乱的讯息洪流般涌入脑海,而在那片代表着嬴夜精神核心的视野里,他眉心那道象征着冷酷与杀伐的漆黑粗线中央,竟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金光,如垂死的游丝般奋力闪现了一瞬,随即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与此同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她脑中响起:【察觉到隐藏的善念本源,虽被极致压抑,但尚未彻底泯灭。】
这道金光,如一道惊雷劈开了云漪所有的迷惘和恐惧。
她心头剧震,一个大胆到疯狂的猜测脱口而出:“你早就知道他是无辜的!你将他带走,根本不是为了除妖,而是为了保护他——免得他像十年前那七个无辜的守陵族人一样,被当做祭品活埋在井底!”
全场死寂。连风似乎都停住了呼吸。
左千户脸上的狞笑僵住了,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嬴夜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渊般的眼眸中第一次透出了刀锋般的锐利,死死地锁住云漪:“谁告诉你癸未旧案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山崩地裂般的压迫感。
云漪迎着他如刀的目光,眼中蓄满了泪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与畏惧。
“是那些不肯闭眼的亡魂,是那些被你们堵住嘴却仍在挣扎的活人,是这侯府里每一寸被无辜者的鲜血浸透过、至今仍在呜咽的泥土告诉我的!”
她颤抖着,却异常清晰地将三份证据一一举起,展示给他看。
“你要查笼罩京城的妖氛?好,那我便问你——十年前,是谁下令用无辜孩童的性命做‘活祭’,试图镇压地脉动荡?是谁在祭祀失败后,将知情的守陵族人全部灭口,并嫁祸于‘妖物作祟’?又是谁,一边口口声声说着要维护朝廷的‘秩序’,一边亲手将无瑕的善,变成十恶不赦的罪?”
她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嬴夜沉默了,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瘦弱却不屈的身影,目光复杂难明。
良久,他终于抬起手,对着脸色煞白的左千户摆了摆。
左千户不甘地退下。
嬴夜一步步走到云漪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的声音低沉如雷:“你以为我看不见这世间的污秽吗?我看见过太多人,打着‘善’的旗号行误国之事实——赈灾的粮款被层层贪墨,饿殍遍地;纵囚的仁政换来的是匪患四起;边关守将一时妇人之仁,最终导致城破人亡……所以我选择铁血,我选择秩序,哪怕这秩序冰冷无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云漪紧握着证据的手上,那里因连夜抄录拓文,早已磨破了皮,渗着血丝。
“可你……”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善’这个字,或许并不只是一个笑话。”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古朴的青铜钥匙,丢在云漪面前。
“子时,地牢最底层。带他走。”
云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错愕。
“但你记住——”嬴夜的声音再度恢复了冰冷,“青鸾一日未现,九鼎便将哀鸣。下次再见,我不会再有半分手下留情。”
云漪颤抖着捡起那枚冰冷的钥匙,紧紧攥在掌心。
当夜,侯府的高墙之上,嬴夜独自立于月下,手中一卷竹简在无风的夜里缓缓展开。
他提起朱笔,在“云漪”的名字旁,新添了一行批注:“此女心性坚韧,身负异能,不可控,宜……近观之。”
与此同时,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墨影悄无声息地跃上云漪的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尖轻巧地点了点她的侧脸,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又像是在为她数着通往幽暗深处的脚步。
那枚青铜钥匙在她的掌心,冰冷而沉重,像是攥住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希望,也攥住了一段通往未知的、更加凶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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