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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短短五日,焦黑的废墟上便重新立起了济安堂的骨架,带着一股新木与药草混合的清香,顽强地宣告着它的重生。云漪的肩伤还裹着厚厚的纱布,每一次抬臂都牵扯出细密的痛,但她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退缩。
一面新糊的墙壁上,她亲手用工整的小楷誊抄了“明睛粥”的全部配方,从选材到火候,无一遗漏。
另一侧,一张更大的宣纸被命名为《童目录》,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个前来求医的孩童姓名、年龄、病症,以及每日服食粥汤后视力的细微变化,一笔一划,皆是希望的印记。
这番大张旗鼓的举动,很快引来了官府的注意。
司农少府的女官苏芷奉命而来,她一身剪裁合体的官服,站在简陋的草棚前,看着那随风微动的《童目录》,眉心不自觉地蹙起。
空气中混杂着烟火的残余气息和廉价木料的味道,让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她并未多言,只冷冷扫视一圈便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是屈就。
然而次日清晨,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普通妇人悄然混入了求医的人群。
苏芷压低了斗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她看见云漪如何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刺入一个哭闹不止的孩童的合谷穴,那孩子竟奇迹般地止住了啼哭,头痛立缓。
她看见云漪指挥着陈伯,用最简单的蒸笼隔水慢炖羊肝与枸杞,那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引得孩子们不住地吞咽口水。
她更看见云漪带着一群孩子在堂外的阳光下缓步而行,温柔地教他们辨认光影。
一连七日,苏芷亲眼见证了十余名原本视物模糊的孩童,眼中重新映出了清晰的世界。
她悄悄在药渣堆里取走了一份样本,连夜送往署内核验。
结果出来时,苏芷握着验条的手微微颤抖——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皆为寻常食料,配伍精妙,无半点毒物邪祟。
回到官署,她一扫之前的疑虑,提笔在公文上写下:“济安堂虽属民间,然法度井然,疗效确凿,建议纳入‘惠民药局’试点备案。”
消息传到李承安耳中,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双目赤红,一夜未眠,竟亲手伪造了一份所谓的“济安堂秘方录”。
那上面罗列的药材触目惊心:“虎骨粉”、“童便汁”、“人血馒头”,每一个字都透着血腥与诡异。
他将这份东西交给最擅长在市井之间搬弄是非的崔九婶,一夜之间,比大火更可怕的流言席卷了全城,“妖女”、“邪术”、“饮之断子绝孙”的污言秽语再次甚嚣尘上。
面对汹涌而来的唾骂,云漪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是在济安堂门前支起一张长案,将所有药材当众一一拆解。
晒得干脆的胡萝卜片,炒得喷香的黑芝麻,碾成细末的猪肝干,无一不是寻常人家灶台上的东西。
她请来十位家中同样有夜盲儿的母亲,让她们亲眼看着自己如何将这些食材熬煮成一锅香浓的粥。
粥成,香气四溢,围观的人群却无人敢上前。
云漪盛起一碗,目光扫过那些既渴望又恐惧的母亲们,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勾起一抹温润的笑意。
“若这是毒,今日,便让我与天下所有母亲同罪。”她说完,端起碗,仰头一饮而尽。
整整三日,济安堂门庭若市,却无人问诊,皆是来看她是否毒发身亡。
三日后,云漪安然无恙。
苏芷带着官差适时到场,当场查验了所有药材,高声宣布:“经查证,济安堂用药纯正,所谓‘诡异秘方’纯属捏造!”人群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躲在远处的李承安脸色铁青,悄然隐没。
当晚,夜深人静。
值夜的陈伯被一阵轻微的异响惊醒,只见一个黑影正鬼祟地往梁柱上倾倒火油。
他怒喝一声,挥舞着拐杖猛击过去,黑衣人吃痛,慌忙逃窜,腰间一枚令牌却在撕扯中掉落。
陈伯拾起一看,月光下,令牌上一个篆刻的“李”字狰狞如鬼。
云漪接过那枚冰冷的腰牌,沉默了许久。
她没有选择报官,而是取来铁钉,将它死死地钉在了济安堂门前那根新换的木柱上。
而后,她蘸墨挥毫,在旁边写下八个大字:“谎言烧不尽,药香自有根。”
无人察觉的屋檐一角,墨影静静蹲伏着,他的瞳孔在暗夜中缩成一道竖线,目光越过那枚李字腰牌,仿佛已经嗅到了盘踞在这座城池上空,一个更庞大、更阴冷的阴谋气息。
京城的风,似乎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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