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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天下第一庄内,陆九渊静坐的书斋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若非他修为精深,几乎难以察觉。他没有起身,只是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淡然道:“外甥深夜到访,何不进来一叙?”
门外静默一瞬,随即,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身常服,仅带了两名贴身内侍的皇帝迈步而入,脸上带着一丝被看破行踪的讶然,随即化为苦笑。
“舅舅的修为,当真深不可测。距离那么远,我已经很小心,还以为能瞒过你片刻。”
两名内侍无声地退至门外,并将房门掩上。
陆九渊抬手示意皇帝在对面坐下,亲手斟了一杯温茶推过去:
“你微服而来,想必不是只为品茗。有何事,但说无妨。”
皇帝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郑重,他并未立刻饮茶,双手扶着温热的茶杯,沉吟片刻,目光直视陆九渊,缓缓问道:
“舅舅,朕此来,只想问一句,你觉得神侯,朕的这位皇叔,朕是否可以相信?”
书斋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空气仿佛因这个问题而凝滞。
陆九渊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平静地回望皇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他权柄过重,掌控护龙山庄,情报网络遍布天下?还是因为……他姓朱?”
皇帝瞳孔微缩,握着茶杯的手指稍稍收紧。
陆九渊的话,直接点破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护龙山庄权势熏天,铁胆神侯武功智计卓绝,更兼是皇族嫡系,先皇亲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具备威胁皇位的潜力。
“皆有之。”
皇帝没有回避,坦然承认,“皇叔能力超群,对朝廷、对大明确有不世之功。
但正因其能力太强,地位太特殊,朕……不得不虑。”
陆九渊放下茶杯,声音平稳如老狗:“陛下,信任与否,从来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道:“神侯此人,志在江山社稷,心系大明国祚。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建立护龙山庄,遴选天下英才,所为者,是匡扶皇室,稳定朝纲。
从动机而言,他可信。”
“然而,”陆九渊话锋一转,“他所信的‘社稷’,所重的‘大明’,与陛下所想的,未必完全相同。
他自有其行事准则与判断标准。
若他认为陛下的决策于国不利,他会如何选择?
是忠实地执行陛下的意志,还是依照他自己的判断行事?”
“舅舅何必说的这般隐晦?咱们舅甥在这里聊,外甥既然偷偷的出皇宫来这里,自然是希望舅舅能够与我说些实话。”
皇帝低声说了一句:“我查到,他收集了十大将军的犯罪证据。”
“舅舅,您说他把十大将军的犯罪证据掌握在自己手里,却不给我。
这又是什么意思?”
“九边大将,京营统帅!皇叔这是想掌控天下兵马,外甥我如何能够不担心?
曹正淳知道这个消息也在悄悄行动,却也没有丝毫向朕透漏,
这老奴才,还在把朕当成一个孩子。
内监勾结外臣首辅。
原本太祖想要的是朱家与百姓共天下,可这才多少年过去就早早的变成了朱家与士大夫共天下。”
陆九渊静静听着皇帝略带激动的低语,指尖在茶杯边缘缓缓摩挲。
待皇帝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外甥,你能看到这些,说明你已经长大了。
你看到的,是权谋,是制衡,是帝王心术。但今日,我们不谈这些。”
皇帝微微一怔:“不谈这些?”
“是,”陆九渊颔首,“我们只谈‘势’,谈‘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先说神侯。
他手握十大将军的把柄,却不呈报于你,在你看来是揽权自重,意图不明。
但换个角度看,他为何不直接动用这些证据扳倒将军,安插自己人?
那样岂不更能掌控军权?
可他并没有。他只是握着,如同握着一把未出鞘的刀。”
皇帝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他是在等。”陆九渊转过身,目光如炬,“等一个时机,或者,等一个‘名分’。
护龙山庄的职责是护卫皇权,铲除奸佞。
在他眼中,或许这些边镇大将尚未真正触及他的底线,又或者,他在防备着更大的威胁,比如,日益膨胀的东厂,以及东厂背后,那些与你‘共天下’的士大夫们。”
“曹正淳……”皇帝喃喃道。
“曹正淳不向你透露,未必全是轻视。
他是内监,他的权力根基在于你的信任和东厂的独立行事权。
过早向你摊牌,若你决心未定,反而会让他陷入被动。
他与内阁首辅的勾连,是自保,也是争权。
文官集团需要内廷的盟友来制衡神侯这样的皇族强权,而曹正淳需要外朝的奥援来巩固地位。
这一切,都绕不开你——皇帝。”
陆九渊走回座位:“外甥,你现在面临的,不是简单的忠奸之辨。
神侯代表的是皇族内部可能存在的、以‘社稷’为名的监督与制衡力量;
曹正淳与文官集团,代表的是内外廷结合的传统官僚体系。
他们都在争,争的是在你之下的主导权,而你的皇权,恰恰就在这争斗的漩涡中心。”
“那朕该如何做?”皇帝忍不住追问。
“你问我能否信任神侯,我的回答是——你可以信任他对大明江山的忠诚,但绝不能信任他个人的权力欲望。
对曹正淳,亦是如此。”
陆九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认真:
“为君者,尤其是你这等立志有所作为的君主,不可无制衡之术,亦不可无容人之量。
神侯这把刀,要用,但要握在你自己的手里。曹正淳这条狗,要遛,但要拴好链子。”
“您的意思是,驱虎吞狼,两败俱伤?”皇帝说道:
“驱虎吞狼,固然是帝王权术,却非上策。”
陆九渊轻轻摇头,“虎死狼伤,最终受损的仍是朝廷根基。
真正的制衡,是让虎狼相争,却都离不开你这个饲主。”
他指尖在桌上轻轻划出一个三角:“陛下、神侯、曹正淳,你们三人恰成鼎立之势。
神侯制约曹正淳,曹正淳牵制神侯,而你有名无权,只能高高在上,裁决是非。”
皇帝眼中闪过明悟之色:“舅舅的意思是,朕不必急于打破这个平衡?”
“不仅不必打破,还要善加利用。”陆九渊淡淡道:
“神侯收集十大将军罪证而不发,你便佯装不知;曹正淳暗中结党,你便故作懵懂。
待时机成熟,他们自然会将这些筹码摆上桌面,届时如何裁决,主动权在你手中。
他们不斗,你怎能收回兵权?”
他顿了顿,声音渐沉:“但切记,制衡之术终究只是手段。
为君者真正的根本,在于培养自己的势力,建立直属于你自己的力量。
否则,永远只能做那个在虎狼之间走钢丝的傀儡。”
皇帝神色一震,若有所思地点头:“舅舅教诲的是。只是...培养自己的势力谈何容易,朝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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