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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小桃让张大哥驾着骡车,拉着大家出门转了一圈。水生娘在菜市场买菜的时候,还给卖菜的大婶定了几文钱的萝卜和菘菜种子。晚上,水生娘在儿子体贴的建议下她来烧火,请小桃帮忙做菜。其实这是水生想尝尝小桃的手艺,又怕他娘多心,便对娘道:“才刚搬家,娘还不熟悉厨房,别一个人做累着了,让小桃帮帮忙。”这招果真管用,他娘一副“儿子没白养”的欣慰样,倒是让水生生出了丝丝愧疚。
小桃的厨艺令众人赞叹不已。水生娘一吃小桃做的饭菜就停不住筷子,待吃完了,又觉得自己揽下厨房活计简直不自量力。
晚上在自己屋里,水生娘私下和水生忐忑不安地道:“水生,小桃姑娘手艺这般好,等娘做饭会不会被嫌弃?别说别人,就是我自己吃了小桃姑娘的饭菜都觉得是神仙美味。”接着就感叹起来:“我这辈子还能吃上这样美味的饭食,真是有口福。可惜你爹走得早,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食。”
水生想起苦了一辈子的爹——没吃过一口好饭,没穿过一件暖棉衣,最后连风寒都只能硬撑,却还想办法让自己认了字,不禁眼圈发红,差点脱口而出:“到时候让小桃做一桌好菜,端到爹坟前让他好好尝尝。”
没等他难过完,他娘已经转了话头,在一边叹气:“看人家小桃姑娘没洗栀子茶壳水的样貌,看看人家的厨艺,还会绣花,还有人家的见识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配上的。真不知道再过几年长大得成什么仙女样?也难怪赵姐要当她娘,疼她,真真像母女,两人都美。更别提人家有骡车,有几百两银票,就村长闺女那样的,和小桃一比,连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水生敏锐地发现,连他亲生娘都已经觉得小桃这样的姑娘不是自己能配得上的了。小桃这种姑娘,也再不是自己这种境况敢想的了。晚上难过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
第二天,水生娘已经自觉安排起了自己的任务:早起打扫做饭、洗衣;水生和小桃收拾院子;怀庆力气大,负责往外运秽渣;小桃娘擦窗户;周秀才看了书桌上积灰的书,心疼得直骂“糟践了好东西”,一整天都关在屋子里整理书籍。其他人则是花了一天把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
第三天吃过朝食,周秀才就留了小桃谈话。他指了指书桌旁的椅子,手压了压示意小桃坐下,亲切地道:“小桃,以前屋子的主人留下的好几本书非常好,对于我来说亦是非常难得。机会难得,所以我上午要安排自己抄这些书。你若是要识字,或是想外出历练见见世面,得等到我下午安排出时间来,至于读书识字,就看你怎么想的。如果你单单是只想认字,我会买本《千字文》字帖,带着你和景宇一起学。你舍得吃苦认真学,这三月就够了。除了认字,我还会单独教你练字。”
小桃抬眼看了看周秀才,又垂下了眼帘。周秀才看着这个像杂草一样努力活着的姑娘,心底也是一软:“你只管把我当你长辈,你想到什么也只管说。”
小桃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开口,生怕说出来让人说她不知天高地厚。张了张口,终是说不出口——难道她能说“你能教教我怎么成为你这么厉害的人?”这话自己都觉得犯蠢。话收了回去,也不后悔,饭得一口口地吃。她扬起笑脸:“周叔,我这样的能得您教导,是我的福气。如若我哪有不妥当的地方,还请您把我当您晚辈,多多指点!”又问道,“周叔,《千字文》字帖多少钱一本啊?”
周秀才笑道:“书的价钱并非只取决于文字是否相同。比方说,这书是童生抄的还是秀才抄的?字体谁更工整优美?用的又是什么纸张……这些都会影响书价。就像我们去书店,若是穿着平常,掌柜可能就只拿些寻常的字帖出来,真正的好字帖,掌柜都不轻易拿出来。”
小桃继续问道:“那我要怎么才能见识到好的书呢?只有花大价钱买吗?”
周秀才笑道:“就像你买的花瓶,我也买不起,那我怎么才能从一堆花瓶里辨别出来它好呢?我年少时出门游学,遇到的读书人里也有权贵人家的子弟,并不因为我家道寻常嫌弃我。我和他们一起出门,他们会经常讨论,比如文房四宝;又比如有藏家转手抬自己藏品的时候,会介绍得格外细致;那买家为了压价也会指出不足来。多看,多听,很多东西不一定是夫子教的,人生处处皆学问,知道么?”
小桃笑道:“如果是周叔,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书还可以露出自己一笔好字,和掌柜说帮忙抄书,就能得到好书看了,是不是?”周秀才闻言笑而不语。
得知小桃要同周秀才去书铺,水生便主动揽下了赶车的活儿。他驾着车,将小桃和周叔送到一家大书铺前。一见书铺,水生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却仍默不作声,陪着一道走了进去。
周秀才温声询问道:“掌柜的,可有好些的《千字文》字帖?”
掌柜看了眼儒雅的周秀才,拿出来了几本不同的字帖,却并不介绍,只是客气道:“客官看看可还满意?”
周秀才示意小桃自己翻看。水生站在一旁,看着小桃慢慢翻看。最后周秀才选了第一本,从容地道:“再来十刀上等宣纸。”
水生听得震惊不已——不要说水生,就是掌柜都吃了一惊:眼前这么个穿着平常的人居然能开口买宣纸,还一买十刀!掌柜犹豫片刻,进屋另拿了本《千字文》字帖出来。小桃轻轻翻看,除了字写得不一样,也看不出不同来。水生却暗暗吃惊:这笔字当真是好!
掌柜对周秀才客气道:“客官看看这本如何?”
周秀才翻开一看就忍不住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笔法圆润流畅,灵动飞扬,线条丰腴饱满。”
掌柜亦是点头,也不劝着买,只因这字帖根本不愁没有识货人。
周秀才问道:“掌柜的,这字可不像寻常书生抄的。”
掌柜摸摸胡须,得意地道:“这是寒山书院的学子抄写的,前几年已经中了举,是我们陵州府的才子。后年倘若金榜题名,他抄的书估计就一书难求了。这字帖三两。”话留了半句,中了进士价钱自然也不一般了。
水生暗道:明德镇三百文就能买一本手抄《千字文》字帖了,不过字没法比就是了。
周秀才道:“掌柜的,我喜欢这字,还有他抄写的其他书么?”
掌柜又亲自进里屋抱了一摞出来:“我把举人抄的书都整理出来放在一起,原是想等后年再拿出来的。”他相信周秀才懂他的意思。
周秀才仔细一本本翻看,不住点头:“确实字好。这一整套加上字帖什么价?”
一共十六本书,一本字帖。掌柜道:“六十两,不讲价。宣纸一刀三两,你要了十刀,又买了这么些书,让您二两。”
周秀才点点头:“掌柜的,买了这么些,送几刀毛边纸吧?”
掌柜转身吩咐小二进屋抱了一大堆毛边纸出来:“里面有放在低处长了霉点的,不知您嫌弃不?如果不嫌弃,这一堆都送您;如果姑娘要用好点的,这堆就不给了,另送五刀好一点的毛边纸。”
小桃想着好纸比肉都贵——周秀才的几刀纸都能换根金簪了,难怪说读书人难养。自己练字哪需要好纸?忙指着长了霉点的纸道:“麻烦小哥把这堆纸帮忙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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