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炤炤的手在丫鬟和刘妈妈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不错。白天的日子难打发，她醒来就让丫鬟翻书给她看，边看边背，始终记得娘说过的话：多学些东西没坏处。三丫天天都来看她，可每次一要进屋，炤炤就着急地阻拦：“娘，你别进来！万一你也染上风寒，弟弟可要遭罪。我已经好多了，就是身上没劲儿想躺着。娘别担心我，晨熙早没事了，你去陪她吧。”
转眼到了云谨满月的日子。三丫早早地沐浴收拾好自己，怀庆也特意休沐在家。时值三月，春光明媚，三丫抱着身穿大红喜庆上衣的儿子站在院子里，高兴地喊道：“炤炤，快带着妹妹出来！”
炤炤看着自己满是结痂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让立春给她梳头换衣。收拾妥当后，她去了晨熙的屋子。晨熙一个月没见姐姐，一见面就要扑上来，春叶和立春急忙拦住她：“二小姐，大小姐手伤了，可不能扑，碰到姐姐的手，姐姐会疼的。”
炤炤举起自己的左手给晨熙看。晨熙只看了一眼，就吓得转头躲进春叶怀里：“怕！我怕！”
炤炤低下头，强忍住眼泪，用右手轻轻摸着妹妹的头：“晨熙不怕，姐姐的手很快就好了。来，姐姐牵着你出去找娘。”
晨熙从春叶怀里抬起头，扭头瞥了一眼炤炤布满疤的左手，没有伸手，反而使劲摇头：“不要！”
春叶再哄：“二小姐乖啦，大小姐疼你呢，牵着姐姐去找娘好不好？”
晨熙一看到炤炤的左手，赶紧又把头埋进春叶怀里，小声道：“春叶抱我！”
炤炤再也忍不住，扭过头用右手悄悄抹泪。立春心疼地递上帕子，小声对晨熙道：“二小姐今天可不乖。”
晨熙把脸埋在春叶肩头，不肯抬头。
“炤炤，怎么还不带着妹妹出来？”院子里传来三丫扬声的催促。
怀庆低下头，默不作声。
炤炤轻轻呼了几口气，用帕子擦干眼角，换上欢快的语调应道：“娘，这就来了！”
立春怕春叶抱着晨熙不稳当，连忙把晨熙接了过来。
到了院子，三丫笑着打趣炤炤：“怎的娘就坐个月子，你就添了磨蹭的毛病？”
炤炤笑道：“这不是长大了嘛，我也想学着做淑女了。”
三丫把儿子递给怀庆，走到炤炤面前，注意到她不太自然地将左手藏在身后。“你贪玩伤着手了？”说着，三丫就要去看那只藏在身后的手。
待看到炤炤的一只左手就像她小时候在牙行替温婆子做红烧肉，把一整块猪肉，皮朝下放在冒烟的铁锅里炙掉猪毛后皮子烤焦糊的样子，眼前一黑。
一直留意着夫人的夏嬷嬷连忙死死扶住三丫。怀庆急得掐三丫的人中，炤炤也急得大喊：“娘！娘，我没事！”
三丫悠悠转醒，目光平静地扫过院里的丫鬟婆子，最后落在怀庆脸上。“你来说。”她不信女儿伤成这样，怀庆会不知道实情。
怀庆低下头，沉默片刻，艰难地开口：“才添了云谨，我不想见血……”多年夫妻，他深知若三丫知道是玉姨娘故意伤了炤炤，定会要了玉姨娘的命。
三丫听懂了，依旧平静地望着他，等着下文。
怀庆喉咙发堵，半晌才沉声道：“……给了她两条路。一条，送去道观做姑子；一条，以后就关在那屋子里，茹素悔过。”
三丫淡淡收回目光，语气平静无波：“你是疼炤炤的亲爹，你处置了就好。”没有选择送去做姑子，那就是把人留下了。
她轻轻蹲下，抱起炤炤：“炤儿，娘抱你。”把女儿的头轻轻摁在自己肩膀上，三丫满眼是泪，颤着声音轻声道：“可还疼？”
炤炤也轻声回应：“娘，不疼了。你别哭，别难过，过些日子就长好了。快放我下来，我沉，你才出月子呢。”
三丫轻轻扶着女儿的头：“没事，娘抱得动。”
夏嬷嬷噙着泪劝道：“夫人，快把大小姐放下来吧。”
三丫抹了抹泪，努力让声音平稳些：“今儿是大公子的满月，我们虽没请酒，大家也高兴高兴，去吃饭吧。”
小心放下炤炤，从怀庆怀里接过儿子，柔声对两个女儿道：“炤炤，晨熙，你们过来看看弟弟，看他长这么大了。你们以后要照顾好弟弟，知道么？”炤炤用没受伤的右手手指伸到弟弟的小手里，让他攥着玩，轻声着：“弟弟长得真好，我和晨熙以后带他玩。”
三丫用手指轻轻点着儿子的胸口哄道：“咱们云谨长大了，也得护着两个姐姐呢，是不是？”看到刘妈妈已在摆饭，她把儿子递给怀庆，一手牵起炤炤，一手牵起晨熙：“走，我们吃饭去。”
怀庆抱着儿子跟在后面，见三丫没有再追问玉姨娘暗自松了口气。
晚上，三丫轻柔地给炤炤的手抹药。
炤炤偷偷看了眼娘，小声安慰道：“娘，你别难过。”三丫的手顿了顿。她表现得再平静，母女连心，孩子还是感受到了她心如刀绞。
屋里只有母女二人，三丫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冰冷的恨意：“炤儿，杀了她，让她得个痛快？娘偏不。娘要让她痛苦，让她在这家里，眼睁睁看着想要的得不到，求而不得！”
炤炤瞅了眼门口，失落地低声问：“娘，为什么爹爹不卖了姨娘替我出气？免得她在这家里碍我们的眼。还是说……爹爹把她看得比我更重要？”
三丫怔住了。有些关于大人世界复杂情感和男人心思的话，实在不适合讲给眼前这个才六岁多点的孩子听。
“娘，”炤炤的声音带着委屈，“是不是爹爹……舍不得姨娘？”
三丫低着头，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抬起头，低声道：“炤儿，你爹爹疼你，这和他喜欢玉姨娘不冲突。他既疼你，也喜爱娇美的玉姨娘。在我们母女仨没来边境之前，你爹爹宠着她，带着她住在正房，像寻常夫妻那样过日子。我们来了，你爹爹既想继续宠着她，也想敬着我这个正妻。你娘我出身不好，相貌平平，当初买我，也是因为他接连死了爹娘，被说八字克人，无奈之下的选择。若他能选，自然更愿意选千娇百媚、京城官家小姐出身的玉姨娘。如今他有了官身，在外人看来，他敬着正妻，疼着孩子，宠着娇妾，似乎没什么错。只是……”三丫的声音哽了一下，“只是对我们母女来说，这就很伤人了。玉姨娘伤你，按规矩，她不是良妾，打死或发卖都是应当的。只是……只是你爹爹是个男人，他心里不愿自己的女人被卖出去，成为别的男人的玩物。所以他的处置才是：要么送去做姑子，要么关在屋里茹素悔过。”
三丫摸摸女儿的头，叹息道：“原本这些话，你这么小，说给你听不合适。但娘不想看你一直纠结爹爹是更疼姨娘还是更疼你。若没有这事，你爹爹是两者都疼的。”
炤炤眼神黯淡下来，恹恹地靠在娘怀里：“娘，我懂了。”只是懂得这些，反而让她心里更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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