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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黑山屯,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白日里工坊修缮的喧嚣早已散去,新砌的土墙和棚顶在月光下投出沉默而庞大的黑影。一个用黑布蒙着口鼻、身形瘦小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工坊新建的院墙根下。他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陶罐,里面装满了劣质的火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紧张而恶毒的光芒,正是王扒皮的心腹,钱贵。
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四周无人,便手脚麻利地开始往干燥的木头门板和墙根堆积的草料上泼洒火油。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
“哼,小贱人…看你这破工坊还怎么开张!”他低声咒骂着,掏出火折子,用力一吹,橘红的火苗骤然亮起。
就在他弯腰,准备将火苗凑近泼了油的草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啪!”
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小石子,精准无比地打中了他握着火折子的手腕!
“啊!”钱贵猝不及防,惨叫一声,火折子脱手飞出,落在远处的地上,火星四溅,却并未引燃任何东西。
“谁?!谁他妈暗算老子?!”他又惊又怒,捂着手腕,惊恐地四处张望。
回应他的,是另一枚更快更急的石子!
“噗!”这次直接打在他的膝弯!
“嗷呜!”钱贵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
紧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三四条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般,猛地从不同方向的黑暗角落里扑了出来!两人迅速反剪他的双臂,一人用破布死死堵住他的嘴,另一人利落地将他捆了个结实!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悄无声息,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李大军从阴影里走出来,脸色铁青,对着挣扎蠕动的钱贵狠狠啐了一口:“呸!狗东西!果然来了!”他转身对黑暗处低声道:“萧兄弟,料得真准!”
萧山缓缓从工坊敞开的门洞阴影里踱步而出,月光照亮了他苍白却异常冷静的侧脸。他看了一眼被制服的钱贵,目光冰冷,微微颔首:“……看紧。人赃…并获。”
他早就料到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火灾是最直接有效的破坏手段。因此,他让沈青故意放出“首批军粮即将出炉”的风声,并让李大军暗中布下埋伏,守株待兔。
沈青也从屋里跑了出来,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钱贵,心有余悸,又充满了解气的快意:“太好了!抓了个正着!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然而,萧山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火油的刺鼻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别的什么味道…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工坊四周。
突然,他脸色微变,猛地指向工坊另一侧的矮墙后方:“……那边!还有!”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工坊另一侧靠近溪流的矮墙后,猛地窜起一股明亮的火苗!火势起得极快,瞬间就引燃了堆放在那里的少许干燥木材和草席!
显然,钱贵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后手在另一边!对方竟然派了两路人!
“不好!”李大军大惊失色,“快救火!”
众人顿时一阵慌乱,提水桶的提水桶,拿沙土的拿沙土,冲向起火点。
火势虽然起得突然,但好在发现得早,而且那边堆放的多是修缮后剩下的碎料,并非工坊核心区域。在众人奋力扑救下,火苗很快被压制下去,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焦黑和滚滚浓烟。
虽然损失不大,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火,以及竟然还有第二波纵火者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心头发沉,后怕不已。对方的手段,比他们想象的更狠辣、更狡猾!
“妈的!让另一个狗杂种跑了!”李大军气得一拳捶在墙上。
萧山沉默地看着那片焦黑,眼神幽深冰冷。他走到被扑灭的火堆残骸旁,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眉头锁得更紧。
“……火油…不同。”他低沉道,“…有…硝石硫磺味。”
沈青心里一惊:“硝石硫磺?他们想制造爆炸?!”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纵火,而是更恶毒的破坏了!
萧山站起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钱贵身上:“……审讯。”
李大军会意,一把揪起钱贵,拖进了工坊里。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压抑的闷哼和哀求声。
沈青在外面紧张地等待着,手心冰凉。她看向萧山,他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黑暗,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大军脸色难看地走出来:“问出来了。是王扒皮指使的。钱贵负责这边吸引注意,另一个是王扒皮从屯外找的生面孔,负责在另一边真放火。那家伙带了猛火油和硝磺,就是想制造大动静,把工坊彻底炸毁烧光!”
好毒的心肠!不仅要破坏,还要制造事故,彻底断绝工坊重建的可能!
“王扒皮现在人在哪?”沈青急问。
“钱贵说…说王扒皮今晚应该在…在林主簿家喝酒…”李大军的声音有些迟疑。
林主簿!果然有他的份!
就在这时,屯子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赵百户带着一队兵士,火把照得通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和浓烟惊动了。
“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赵百户人未到,声先至,语气严厉。当他看到工坊外一片狼藉、地上被捆着的钱贵以及众人脸上的烟灰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沈青立刻上前,将今晚发生的事,包括抓获钱贵、审讯结果以及发现硝磺之事,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禀报了一遍。
赵百户越听脸色越黑,尤其是听到“硝磺”和“林主簿”时,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治下竟然发生如此恶性的、针对军需生产的纵火未遂事件!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好!好个王扒皮!好个林文远!”赵百户怒极反笑,“来人!把这不长眼的狗东西押下去!其他人,跟我去林主簿家!”
兵士们轰然应诺,押起瘫软如泥的钱贵,簇拥着赵百户,气势汹汹地直奔林主簿家。
沈青和李大军等人也想跟去,却被萧山用眼神制止了。
“……尘埃…未定。工坊…需人看守。”他低声道,目光再次扫过周围的黑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沈青瞬间明白了。王扒皮和林主簿盘踞多年,树大根深,未必会因此事就彻底倒台。万一他们还有后手,或者狗急跳墙再来破坏工坊呢?
她立刻压下跟去看热闹的冲动,重重点头:“萧大哥你说得对!李大哥,麻烦你带几位兄弟辛苦一下,守好工坊!绝不能让他们再得逞!”
李大军也反应过来,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搞破坏!”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加强戒备,清理火场,守护着他们来之不易的劳动成果。
这一夜,林主簿家鸡飞狗跳,具体发生了什么,沈青不得而知。只知道赵百户深夜闯入,与林主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王扒皮当时确实在场,醉醺醺地被抓了个正着。但最终,似乎因为缺乏直接证据指向林主簿,而王扒皮又矢口否认与硝磺有关,事情似乎暂时被压了下来,并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
但第二天,屯里还是传出了消息:王扒皮因“监管库房不力,纵容手下滋事”被赵百户打了二十军棍,革去了管事之职,在家闭门思过。而林主簿也被赵百户当众申饬,据说脸色难看地称病了好几天。
虽然未能彻底扳倒对方,但这一记闷棍,也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短时间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使坏了。
经此一役,沈青的工坊和她的“沈记军粮”,在黑山屯彻底打响了名头。不仅是因为她做的东西好,更因为她背后有赵百户的力挺,有李大等军户的拥护,还有那个神秘莫测、智计百出的萧山。
工坊的运转终于走上了正轨。稳定的原料通过老周的渠道源源不断运来。张秀姑等“工人”也越发熟练,生产效率大大提高。一批批硬度达标、耐储顶饱的“行军版”军粮被生产出来,整齐地码放在干燥的库房里。
沈青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感慨。这一切,真是烈火淬炼出的真金啊!
然而,她发现,萧山似乎并没有太多喜悦。他常常独自坐在工棚角落,目光望向北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一丝隐隐的迫切。
他在想什么?他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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